东湾码头的硝烟尚未在鼻腔里完全散去，混合着海水咸腥和火药呛人的味道，像一层无形的薄膜黏在皮肤上。耳畔似乎还残留着子弹呼啸的尖鸣和爆裂的巨响，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是肾上腺素急剧褪去后留下的虚空和钝痛。
我靠在杨玉格车子里的副驾上，车窗降下一半，让港市夜晚湿热的风吹拂着脸庞。杨玉格专注地开着车，侧脸在路灯光影下显得有些紧绷，但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稳定有力。刚才码头边那一场突如其来的短促交火，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不仅砸碎了夜晚的平静，也莫名砸开了我们之间那层公事公办的隔阂。
“总部批准了。”杨玉格忽然开口，打破了车内的沉默，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干练，“鉴于今晚的情况，以及你涉及案件的严重性，上面同意为你提供临时保护性监护。安全屋已经安排好，在半岛酒店，会用化名登记。”
半岛？李老板的地盘？倒是够安全，也够招摇。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安全屋？听起来像是把我塞进一个精致的金丝鸟笼，然后告诉我很安全。
她似乎瞥了我一眼，继续道：“徐生，我知道你可能不习惯，但这是目前最稳妥的方案。对方显然已经动了真格，而且能量不小，连那种火力都能弄到码头。你一个人太危险。”
“不是一个人。”我纠正她，目光依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的街景，“我还有个朋友，在富都宾馆。我得去接他。”猴子还在富都宾馆等着我，那小子估计已经等得抓耳挠腮了。
“还有，我的一些东西，也还在宾馆房间里。”我补充道，语气尽量平淡。
杨玉格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富都？那边环境比较复杂。你需要什么，可以列出清单，我让同事去取，或者明天白天再安排……”
“不用。”我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决。转过头，看向她，路灯的光滑过她的镜片，看不清眼底的情绪，“有些东西，我必须亲自去拿。而且，我朋友也必须去接他过来。”
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风险和我的坚持程度。车内只剩下引擎的低吼和风声。
“很重要？”她最终问道，语气里没有质疑，更像是一种确认。
“很重要。”我回答。她又沉默了一下，然后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几乎是微不可闻。“地址，房间号。我陪你上去。速战速决。”
“谢了，Madam。”我报出宾馆名字和房间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有她这个穿着警服的护身符在旁边，至少能省去不少麻烦。
车子在前方路口利落地掉头，驶向与半岛酒店截然不同的方向。
富都宾馆那略显陈旧的霓虹招牌出现在视野里时，一种混合着亲切感和紧迫感的情绪涌了上来。这里远不如半岛奢华，却藏着我现在最在意的人和物。
车刚停稳，我就推门下车。杨玉格也迅速熄火下车，跟在我身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昏暗嘈杂的环境。路边大排档的油烟味和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与刚才码头边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快步走进宾馆，忽略前台那位打着哈欠、眼神浑浊的伙计，径直走向楼梯。楼梯间的灯光昏暗，墙壁上满是斑驳的污渍和小广告。
走到房门口，我抬手敲了敲，节奏是之前和猴子约好的。
门几乎是瞬间被拉开一条缝，猴子那张瘦削紧张的脸露了出来，看到是我，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看到我身后的杨玉格，瞬间又绷紧了，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询问。
“没事，自己人。”我侧身挤了进去，杨玉格也跟了进来，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狭小逼仄，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电子设备散热的味道。猴子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闪烁着复杂的代码界面，旁边散落着一些工具和连接线。
“铭哥！你可算回来了！”猴子语速极快，上下打量着我，看到我衣服上的灰尘和些许擦痕，声音顿住了。
“没事。”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连环问，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确认东西都在，“赶紧收拾，我们得换个地方。”
“换地方？去哪？”猴子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拔线和电脑，一边问。
“半岛酒店。”杨玉格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冷静清晰，“警方提供的安全屋。”
猴子动作一顿，瞪大了眼睛看向我，又看看杨玉格，脸上写满了“卧槽怎么回事”和“半岛酒店？！”的混合表情。
我没时间跟他详细解释，动手将散落的纸张、以及一些关键的小物件快速收进背包。“别愣着，快点。只拿最重要的，其他的不要了。”
猴子见状，也不再废话，发挥出他极限打包的效率，三两下就将他的宝贝电脑和必要工具塞进那个巨大的双肩包，拉链一拉，背在身上：“搞定！”
我拉上背包拉链，环视一圈这个短暂停留过的、充满焦虑和代码味的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杨玉格身上：“可以走了，Mad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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