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到县衙门口,高鉴翻身下马,也顾不上通传,在一名引路衙役战战兢兢的指引下,直奔后衙张允济的房间。只见房门紧闭,里面悄无声息。
“明府!张明府!”高鉴连喊数声,里面毫无回应。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再也按捺不住,后退半步,运足气力,猛地一脚踹在房门上!
“砰——!”
一声巨响,那两扇并不算特别坚固的木门,竟被他一脚踹得脱离了门框,直挺挺地向着房内轰然倒下,扬起一片灰尘。
高鉴一个箭步冲入房内,目光急切地扫视——
然而,预想中悬梁自尽的惨状并未出现。只见张允济好端端地坐在一张胡床上,身前放着一个打开的行囊,正在整理几卷书籍。他显然被这破门的巨响吓了一大跳,手中书卷都差点掉落,此刻正抬起头,一脸惊愕与茫然地看着破门而入、杀气腾腾的高鉴及其亲卫。
短暂的死寂之后,张允济脸上的惊愕迅速转化为无法抑制的怒火。他“霍”地站起身,脸色铁青,指着高鉴,气得胡须都在颤抖,怒极反笑:
“好!好!好一个高大统领!当真是好大的威风!这武阳城才刚刚易主,印信恐怕还未捂热,便要迫不及待地毁约,拿张某这项上人头去祭旗,以立你新主之威了吗?!”
高鉴僵在原地,看着完好无损、只是满面怒容的张允济,又看了看被自己踹倒在地的房门,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无比,一阵红一阵白,饶是他心智坚韧,此刻也不禁感到无比的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他张口结舌,平日里挥洒自如的辩才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还以为明府你……你……”
“以为我悬梁自尽了?还是以为我饮鸩殉国了?”张允济冷笑连连,语带讥讽,“高大统领莫非忘了自己在城下信誓旦旦所言?‘愿去者,奉上足额路资,礼送出境,绝不留难’!此言犹在耳畔,墨迹未干,统领便要自食其言,行那扣留甚至加害之事?莫非城下之言,都只是诓骗我张允济与满城百姓的权宜之计?!”
“绝无此意!”高鉴连忙摆手,尴尬之情稍减,取而代之的是郑重,“我高鉴虽出身行伍,亦知一诺千金之重!城下之言,天地共鉴,岂敢违背?只是……只是我实在不忍见明府这等国之栋梁,百姓青天,就此离去。这乱世滔滔,正需明府这般贤能抚恤百姓,整顿秩序。高鉴再次恳请明府留下,不要说武阳县令之位,就是武阳郡的郡守也未尝不可!若明府愿留下,军政大事,高鉴愿多听明府教诲!”
他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然而,张允济只是缓缓摇头,神色坚定而疲惫,他重新坐下,继续整理他的书卷,语气淡漠而疏离:“高统领好意,张某心领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张某愚钝,只知守土安民,尽臣子本分。如今城已献,民已托,张某无愧于心,但有愧于君上,这官身,不要也罢。还请统领履行诺言,放张某归去。”
高鉴见他去意已决,知道再难挽留。强扭的瓜不甜,若强行扣押,反而落了下乘,寒了天下士人之心。他心中暗叹一声,知道此事不可强求。
“既然如此……高鉴,不敢强留。”他拱了拱手,语气带着真诚的惋惜,“明府归乡之路,所需车马盘缠,我命人备好。为表敬意,容高鉴……送明府一程。”
张允济本欲拒绝,但看到高鉴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持和一丝愧疚,最终还是默然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一辆简朴的马车驶出武阳县衙,张允济一身布衣,坐在车内。高鉴果然只带了寥寥数骑亲卫,亲自护送马车,一路无言,直送出十里之外。
在一处岔路口,马车停下。张允济下车,对高鉴最后一次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高统领,留步吧。”
高鉴于马背上深深一揖:“明府保重!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张允济不再多言,转身上车。马车缓缓启动,沿着通往故乡的道路,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冬日的旷野尽头。
高鉴驻马原地,久久凝视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他得到了武阳城,却未能留住最想留住的人才。这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在这乱世之中,攻城掠地或许容易,但要真正收服那些有风骨、有信念的人心,是何其艰难,自己果然没有传说中的王霸之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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