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猛地一黑。
不是寻常黑夜那种黑，是那种能把人骨头缝都冻透的、粘稠得像墨汁一样的、绝对的黑。云芷感觉自己像是一脚踩空，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连声音都能吞掉的冰窟窿里。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里钻，带着一股子铁锈混着腐烂东西的腥味儿，呛得人脑仁疼。
耳边嗡嗡响，不是声音，是无数种负面情绪搅和在一起形成的噪音。绝望的哀嚎，怨恨的诅咒，疯狂的呓语，还有那种……心被生生捏碎般的痛苦呜咽。乱七八糟，分不清来源，就像有成千上万只毒蜂在她脑子里同时振翅，吵得她神魂都在发抖。
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实体。她好像变成了一缕轻飘飘的意识，被困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右手传来的、滚烫而坚实的触感。
是斩荒的手。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但那疼痛，在这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和噪音里，反而成了她唯一的“锚点”，提醒她不是一个人。
“别怕。”
斩荒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沙哑，低沉，带着一种强行压抑住的、风暴来临前的平静。“跟着我。别松手。”
云芷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她努力集中精神，试图在这片混沌中“看”清点什么。渐渐地，她的“视线”似乎适应了这种绝对的黑暗，能模糊地分辨出一些东西的轮廓了。
然后，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哪里是什么“识海”？这分明是一座……由无数破碎、扭曲、痛苦的记忆碎片堆积起来的……巨大坟场！
脚下不是实地，而是不断翻涌、如同沥青般粘稠的黑色雾海，踩上去软绵绵、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吸力，仿佛随时会把人拖进去溺毙。雾海中，时不时浮起一些模糊的光影碎片，像破碎的镜子，映照出一些令人心悸的画面——
有时是一个身着银甲、眼神清亮如星辰的少年战神，在尸山血海中奋力厮杀，背后却突然刺来同伴冰冷的刀锋；有时是一片春暖花开的神域仙境，转眼间天崩地裂，神血如雨，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女子身影在光芒中破碎消散；更多的时候，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囚禁、剥离神骨时撕心裂肺的剧痛、还有堕魔时那种毁灭一切的疯狂怨念……
这些记忆碎片，大多数都蒙着一层不祥的、蠕动的黑影，像是腐烂的苔藓，将原本的画面扭曲、污染，让那些痛苦和背叛显得更加狰狞、更加绝望。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愤怒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这就是斩荒的内心世界？这就是他千百年来，日日夜夜都在承受的东西？
云芷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一直知道他疯，知道他狠，知道他心里藏着很多痛苦，可直到此刻，真正“踏足”这片由他最真实、最不堪的记忆构筑的炼狱，她才直观地感受到，那是一种怎样毁灭性的煎熬！
“看啊……看看这地方……”一个阴冷、滑腻、带着恶毒笑意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来，像是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这就是你选择的人……他的过去，他的本质……肮脏，痛苦，充满了背叛和毁灭……你确定……要留在这片垃圾堆里吗？小仙子？”
是墨渊！
云芷猛地绷紧了意识。她能感觉到，斩荒握着她的手也瞬间收紧了力道，周身散发出一种极度危险的、压抑的暴戾气息。
“闭嘴。”斩荒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闭嘴？”墨渊的声音充满了讥讽，它似乎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我为什么要闭嘴？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看看四周！斩荒，你忘了被抽骨时的惨叫了吗？忘了素婉在你怀里化成光点时，你是什么感觉了吗？忘了那些所谓同袍，是怎么在你背后捅刀子的了吗？”
随着它的话语，周围那些被黑影污染的记忆碎片猛地亮了起来，像是被注入了生命，开始疯狂地旋转、逼近！画面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扭曲！
云芷看到那个银甲少年（是斩荒以前的样子？）被数把神兵贯穿，鲜血淋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看到那个温暖的身影（是素婉？）在祭坛上消散，化作点点荧光，少年斩荒发出野兽般的绝望嘶吼；看到无数张模糊而狰狞的脸，在黑暗中对着他嘲笑、唾骂……
“这就是你的过去！斩荒！”墨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煽动性，“痛苦！背叛！失去！你天生就该属于黑暗！属于毁灭！凭什么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温暖？凭什么觉得这个弱小的仙子能救赎你？她迟早会像其他人一样，背叛你，抛弃你，或者……死在你的疯狂之下！”
“看看她！她现在就在你的识海里！多脆弱啊！只要你的意志稍微松动，这片黑暗就能轻易把她撕碎！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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