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粘稠的石油，是凝固的时间。
林锐的意识在沉沦，感官被剥夺，只有无尽的虚无和躯体重创后的钝痛作为坐标。每一次试图冲破束缚的挣扎，都伴随着右眼神经深处一阵新生的、如同千万根冰锥凿刺般的锐痛，那剧痛瞬间击溃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些许清明，将他重新拖回无边的混沌。
然后，是一束冰冷的光。
很微弱，像是漂浮在浑浊浓雾尽头的鬼火，悬停在一个无法抵达的远方。他努力凝聚精神，那光芒便在虚空中摇曳了一下，固执地保持着它的存在。
接着，微弱的声音出现了，断断续续，充满了静电干扰的嘶嘶声，像是从一台垂死的录音机里艰难播放出的片段：
“…异常生物电…峰值…超出阈值…指数型…增长…”
“…神经脉冲…非典型结构…稳定性分析报告C-13…警告：趋近未知活性曲线…”
“…核心组织样本…分析中断…污染指数…未知能量共振…请求调用…龙脉数据库…”
“…优先处理…能量逸散…抑制…”一个冰冷、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插入对话，如同手术刀划过空气，“…执行方案‘冻土’…”
“…体征数据…右眼压力…高危！…二次出血风险…78%…体征指数…衰竭…循环系统崩溃临界…”
“…注射‘凝脉素Ⅲ型’…维持基础代谢…连接神经抑制模组…功率30%…强行制动…”
“…目标苏醒预计时间…未知…体征波动超模型预测…监测等级提升至‘烛龙’级别…”
话语里的关键词——“烛龙”、“龙脉”、“非典型结构”、“冻土”……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狠狠砸进林锐沉沦的意识海洋，激起刺骨的涟漪。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听不到自己的心跳，所有的感官都被内部那场无声的战争撕扯着。混乱的数据风暴在他的右眼深处肆虐，冰冷，灼热，扭曲，撕裂…各种极端的感觉交织成一团混乱的风暴中心，不断试图撕裂他残存的精神壁垒。而在这混沌风暴之外，一股微弱但坚韧的暖意时隐时现，如同寒夜中点亮的烛火，固执地对抗着无处不在的冰冷能量流，强行维持着一线脆弱的稳定。这暖意，就是那些“方安”、“注射”带来的吗？强行将他这具濒临报废的躯体，固定在这生与死的夹缝之中？
挣扎…沉坠…再挣扎…
像是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细微的感知如同蛛丝，终于在虚无中艰难地编织出来。林锐尝试着去“感觉”，然后，他感觉到了。
一种极其光滑的、触感微凉的物质贴附在他的皮肤上。不是布料，更像是某种合成的柔性医疗级材料，严密地覆盖了他大部分的躯干。冰冷的气息从材料与皮肤接触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入。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但极其浓烈，几乎要凝成实质钻入肺里，像是要硬生生洗刷掉所有生命的气息。在这浓烈的消毒味之下，更深层的地方，还有一种更难以察觉的味道——一种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纯粹的寒凉感。这感觉并不冰冷刺骨，而是……一种仿佛置身于绝对纯净的真空低温环境中的那种纯粹的“无”感，不含丝毫尘埃和生命的气息。这味道…似曾相识，像被某种东西净化过后的绝对领域，与他模糊记忆中那个地下空间里散发的污浊与血腥形成了恐怖的对比。
视觉无法聚焦，只有右眼区域传来持续不断的、高强度压制下的灼热麻木感，像是有个无形的沉重铅块死死压在他的眼球上。眼前一片无法穿透的暗红色迷雾，偶尔有极其明亮、但形状扭曲怪异的不规则光斑在迷雾中闪烁、游弋、炸裂，它们发出无声的啸叫，每一次炸裂都牵引着右眼深处的神经剧痛。
嗡嗡嗡……
耳朵捕捉到了稳定的、节律性的低频嗡鸣。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离他头部不远的地方。那声音规律得近乎诡异，稳定得不像自然的产物。嗡鸣的间隙里，夹杂着极其轻细、几乎要被这主旋律吞没的电子音——一种微弱的滴答声，伴随着偶尔的、如同冰凌碎裂般的系统提示声。
“滋…核心温度…稳定…参数区间…安全…”
“警告：S级神经抑制阈值…逼近临界…是否提升功率？”
“保持…目标耐受极限阈值…维持…”
两个声音在对话。一个毫无波动，如同纯粹的机器发声器，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执行逻辑。另一个略显沙哑低沉，更像是人类在极度平静状态下发出的指令，却蕴含着远超机器程序所能理解的决断力量。
那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有些熟悉？极其短暂地擦过了林锐记忆的边缘。是那不断出现的“分析报告”里的声音？还是更深处的某个碎片？
沉重的麻木感如同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他思维的运转。他试图回忆那片爆炸前最后的景象——银箱、寒芒、冷月、黑衣女子、隐藏的存在……念头刚触及这些边缘，剧烈的痛苦立刻攫取了他！右眼内部的黑暗骤然加剧，粘稠的血色仿佛在视野里瞬间膨胀，随即又被新的光斑炸裂撕碎！那片混乱战场带来的毁灭感觉，如同潜伏的巨兽被惊醒，猛烈地冲击着他被药物强行维持的脆弱平衡，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昏迷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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