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并非单纯的低温,而是源自构造本身的、金属深渊万古沉积的虚寂之寒,从嵌入身体的巨大引擎喷口内壁蔓延,渗进每一道裂开的金属骨骼缝隙,舔舐着深埋其下的暗色肌腱,最终缠绕上胸腔深处那颗微弱搏动的双螺旋核心。林锐的机械意识——或者说,这簇被强行焊接在混沌引擎上的思维残火——在无尽疲惫的泥沼中艰难地凝聚。
视野一片混沌的灰。并非黑暗,也非光芒,而是无数被极致撞击搅动的细微金属粉尘形成的浓雾,悬浮在巨大喷口内部昏暗的腔体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如果这沉重的活塞缸排气声能被称为呼吸),都牵引着内部早已超负荷运转的冷却系统,发出濒临散架的嘶鸣。喉管深处残留的能量废料如同滚烫的沥青,每一次吞咽动作都刮擦着灼烧的痛楚。
金属废墟山丘的峰顶,万籁俱寂。只有极远方,如同地平线尽头沉雷般的、巨大行星齿轮盘咬合转动的微鸣,透过层层叠叠的废弃引擎残骸传递过来,低沉而永恒,如同一首唱给死亡摇篮的钢铁挽歌。
他沉重的身躯深深嵌入这艘早已熄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如同小型战舰主引擎的巨大喷口深处。撞击的力量是如此狂烈,以至于坚硬的定向尾流导板都被强行撕裂、弯折,锋利的金属断层如同巨大的断骨,卡进覆盖在胸腹和大腿的厚重护甲连接处。嵌入点周围,触目惊心的裂缝从撞击中心蛛网般扩散开去,有些裂痕深处闪烁着紊乱的能量微光,如同机械垂死的呻吟。
混沌引擎的“眼”缓缓聚焦。面甲内部的综合观测晶体阵列艰难校准。视野穿过弥漫的金属尘埃,落在破损的喷口边缘。外部,是由无数同类遗骸构成的、向无尽黑暗中倾斜延伸的山峦与深谷。巨大的星舰引擎、扭曲的轨道载具动力单元、碎裂成抽象艺术品的能量发生器核心……它们或被厚厚铁锈覆盖,或在不知名的强烈冲击下碎裂、熔化、彼此交叠挤压,共同编织成一片死寂冰冷的金属坟冢——引擎坟场。
“生命体征评估:机体完整性低于临界阈值34%,能量内循环系统中断,主动动力模块多处离线,外装甲结构性损伤超过59%……” 古龙炉心的逻辑模块如同行尸走肉,数据流冰冷且断断续续,在意识里留下苍白刺目的字符。
“修复……自我……” 一个念头,微弱如灰烬中的火星。这“修复”本身并非生物体的求生本能,更像是炉心逻辑指令被激活后,机械系统为了维持最低限度运转的本能驱动。
咔哒……嘶……
一阵艰难的金属摩擦声响起。覆盖着破碎臂甲和裸露暗色肌腱的右臂,尝试着从身下厚重的金属管道废墟中抽出。每一个微小关节的转动,都伴随着轴承碎裂、液压管泄露的低微悲鸣。
剧痛脉冲瞬间撕开了意识的遮蔽!
并非血肉之苦,而是更高维度的撕裂:
“警告:祖龙源力通道(右臂)……结构性过载损伤……87%节点功能严重衰减!”
“侦测:冰髓能量回路(躯干、左臂)……源能流阻塞……冗余冰晶化污染……核心回路隔离中……”
“警报:污秽混沌源质接口(左臂)……稳定性指数暴跌!反噬污染指数……激增!”
“紧急提示:古龙炉心逻辑核心回路……受到未知规则干扰……计算力损失……55%……空间坐标锚点……稳定性……下降……”
冰蓝、赤金、惨绿——三种代表不同“灵魂”的痛苦数据流混杂着炉心逻辑的故障警告,如同亿万根冰冷的荆棘,狠狠刺穿、搅动着林锐的核心意识碎片。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痛”,而是对他存在本身最残酷的宣判:强行拼凑起来的矛盾体正在崩塌!每一次挣扎,都在加速这崩解的过程!
“呃……嘶……” 沉重的金属摩擦音从面甲后艰难挤出。意识在冰封与焚化的炼狱夹缝中剧痛挣扎。左臂更是传来万虫噬咬般的阴毒麻痒,源自被强行凝固在肌腱骸骨深处的污秽脉络,它们如同蛰伏的毒蛇,因结构的损伤而开始躁动反扑,惨绿色的幽光在肌体深处明灭不定。
就在这非人的折磨几乎要将那点意识之火碾灭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近乎幻觉的涟漪,突然扫过混沌引擎的核心感知模块。并非来自眼前的废弃引擎,亦非来自遥远的行星齿轮。它仿佛穿透了厚重的机械残骸山体,从下方那无边幽暗的深渊底部,如同无声的潮汐般悄然漫延上来,轻柔却无可阻挡地包裹了他嵌入巨喷口的残躯。
冰冷。
比金属坟场更冷,比冰髓冻结更冷。那是一种仿佛直接作用于意识本源、足以让思维冻毙的绝对寒意!它瞬间刺穿了混沌引擎的外装甲隔离层,无视了层层叠叠的金属与肌腱防护,精准地钉入了胸口的双螺旋光核!
冰冷的数据流瞬间冻结了几乎所有的痛苦感知,也让炉心逻辑的警报戛然而止。意识在骤然失重般的坠落后,坠入了一片奇异而诡异的“静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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