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月光，碎得像一把撒开的钻石，冷冷地映在温雅的脸上。她的目光像两盏功率不大的探照灯，不算刺眼，却能把人心里那点弯弯绕绕照得无所遁形。
苏祈安被这目光钉在原地，活像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刚才那通狂风暴雨般的剖析，把他扒得精光，现在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让温雅给扯下来了。
温雅看着他这副魂飞天外的样子，语气却放缓了些，像给病人换药时那样，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继续说道：
“安哥，实话说，你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感觉不到。”她顿了顿，像在下一个极其精准的诊断，“欧阳晓月现在也是深爱着你的。”
“虽然她表达爱的方式……嗯，比较别致。”温雅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能让那么高傲的一个人，低下头，甚至不惜用上‘性’作为武器来引诱你。这本身，就说明你在她心里的分量，重得可怕。”
“但是 ”她话锋猛地一转，目光骤然锐利，“问题就出在这里。你接收到了这份扭曲的爱，但你并没有把她，也没有把我，当作完整的、平等的‘女人’来看待。”
“刚才，我说‘我们去开房’，还有欧阳晓月坐在你腿上时，你本能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她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是‘不舒服’，是‘拒绝’。对不对？”
“因为在你潜意识的分类里，”温雅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一下，“我们俩，一个被归入了‘需要警惕的治疗方案’，另一个被扔进了‘必须解决的历史遗留问题’。唯独不是活生生的、会让你心跳加速、会让你渴望靠近的女人。”
苏祈安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沾水的棉花，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最后，所有的辩解、所有的掩饰，都化成了一声沉重得能砸穿地心的叹息，和三个干巴巴的字：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除了对不起我还会说点啥？！我这张嘴今天是专门用来生产废料的吗？！温医生说得对，我他妈就是个感情里的残废！分类大师！欧阳晓月是‘问题’，温雅是‘方案’，我咋不直接开个情感垃圾分类站呢我！】
温雅看着他把头埋得快要低到裤腰带上的样子，忽然伸出手，不是打他，而是轻轻地、却坚定地握住了他紧紧攥着、指甲都快嵌进肉里的拳头。
她的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人心的力量。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她的声音像夜晚的湖水，平静，却有着抚平一切褶皱的魔力，“创伤要是那么容易治愈，还能叫创伤吗？那顶多算个……青春痘。”
“我们……”她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可以一起努力，不是吗？”
苏祈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和不敢置信。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声音都带着颤：
“你……你就从来没怨过我吗？”他死死盯着温雅，像要从她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我这么优柔寡断，这么烂泥扶不上墙，像个情感黑洞一样消耗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怨我啊！你倒是怨我啊！打我骂我都可以！别用这种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眼神看着我！我压力更大！我配吗我？！】
温雅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足足有五秒钟。然后，她忽然笑了，不是那种职业性的微笑，而是一个带着点无奈、带着点自嘲、却又无比真实的、浅浅的笑容。
“我又不是圣母。”她说得干脆利落，“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我当然怨过。”
“特别是当你像个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怎么叫都不答应的时候。”她白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极了女朋友在数落不争气的男朋友，“气得我牙痒痒，恨不得把你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吨水泥。”
“但是……”她的语气软了下来，目光重新变得温柔，“但是一看到你这个人，一看到你现在这副恨不得以死谢罪的鬼样子……我就心软了。”
“因为我知道，你只是病了很久。”她轻轻地说，“你值得我再多一点点耐心。”
“那我该怎么办？”苏祈安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反手紧紧握住了温雅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浮木，“小雅，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
温雅感受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滚烫的、带着细微颤抖的温度，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很简单，也很难。把我们当‘女人’来看。不是医生，不是前妻，不是问题，也不是解决方案。”
“就是两个，想和你建立真正的、健康的亲密关系的、活生生的女人。”
苏祈安怔住了。他仔细咀嚼着这句话，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温雅。月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坚定，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他突然意识到，抛开“医生”的光环，她也是一个如此……迷人的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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