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闷棍,眼前阵阵发黑。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被一连串加粗、标红、闪着霓虹灯的专业名词刷屏了:
【破伤风杆菌!】
【厌氧菌感染!】
【气性坏疽!】
【败血症!】
【脓毒血症休克!】
这哪里是在止血?
这他娘的是在给细菌开派对,直送VIP包厢,还附赠了豪华自助餐和无限畅饮(血液)啊!
香灰,那是什么成分?
草木燃烧后的残渣,富含碳酸钾等碱性物质,或许对微小伤口有一定的收敛作用。
但在现代医学的显微镜下,那就是一个完美的、藏污纳垢的细菌培养基!
尤其是破伤风杆菌,这种厌氧菌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深而窄、被异物污染的缺氧伤口。
一旦进入人体,它们就会在里面开心地繁殖、蹦迪、释放毒素。
那种毒素会攻击人的神经系统,导致肌肉强直性痉挛——先是牙关紧闭,然后是苦笑面容,最后是角弓反张,整个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在极度的痛苦和清醒中,窒息而死。
整个过程,惨烈无比。
“这……这是在直播一场教科书级别的医疗事故啊……”苏哲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颤。
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源于专业领域的、深入骨髓的愤怒和无力。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个青年接下来的命运:几天后,他会开始发烧,伤口红肿、流出恶臭的脓液。
然后,他的下巴会开始僵硬,张不开嘴。
再然后,他会像一块被扭曲的钢铁,在无尽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而现在,那个“妙手回春”的郎中,正得意洋洋地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他甚至还用那只刚抓过香灰、沾着血污的手,拍了拍青年的肩膀,安慰道:“小伙子,放心,敷上我这祖传秘方,三日便可结痂,七日便能痊癒。”
痊癒?
苏哲内心冰冷地给出了诊断书:此人,若不立刻进行彻底的清创、抗感染治疗,甚至截肢,死亡率百分之百。
没有之一。
他想冲上去,想抓住那个郎中的衣领,大声告诉他:“你这个庸医!你这不是在救人,你是在杀人!”
他想告诉那个受伤的青年:“快!快把那些该死的灰弄掉!用水冲,用烈酒洗!不然你会死的!”
可是,他的脚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理智,那个在他脑中占据了绝对高地的、名为“苏哲”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用冰冷的声音警告他:
“闭嘴。你想干什么?”
“冲上去?然后呢?你怎么解释破伤风?怎么解释细菌感染?跟他们讲微生物学吗?他们会把你当成疯子,或者那个凶手的同党。”
“别忘了你的目标。你是来当富家翁的,不是来当救世主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时代的烂摊子,你管得过来吗?”
“你现在身无分文,无权无势,任何出格的举动都可能给你带来灭顶之灾。你拿什么去跟一个在当地有声望的‘名医’对抗?用你那超越时代一千年的医学理论吗?别逗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扎在他的良知上。
是啊,他能做什么?
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亲眼看着那个青年在旁人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离开,嘴里还对那个王郎中千恩万谢。
他亲眼看着那个王郎中,在一片赞誉声中,心满意足地收了几文诊金,哼着小曲儿走了。
他亲眼看着围观的群众渐渐散去,一边走还一边议论着刚才那“神奇”的一幕。
整个过程,荒诞、愚昧,却又真实得令人窒息。
苏哲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没有动。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专业知识。
如果他什么都不懂,他也会像周围人一样,认为那是一场成功的急救。
可他懂。
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以一种极其愚蠢的方式,被宣判了死刑。
良久,他终于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胸中所有的燥热和冲动,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之前那种发现商机、准备大干一场的兴奋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这个时代,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危险的不是刀剑,不是权谋。
而是根植于整个社会血脉中的——无知。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看地上那滩已经凝固的、混合着尘土的暗红色血迹。
他的脚步,不再是之前的悠闲和彷徨,而是变得异常坚定。
眼神,也从最初的迷茫和审视,变成了锐利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搞钱。
必须立刻搞到钱。
然后,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绝对干净、绝对安全的堡垒。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无知当真理的地方,想要安安稳稳地活下去,过上他梦想中的逍遥日子,他必须拥有足够的力量——不仅是财富的力量,更是能保护自己,不受这愚昧世界侵扰的力量。
那个青年的命运,他管不了。
但自己的命运,必须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逍遥之路的第一步,不是享受,而是生存。
而且,是高质量的、符合现代卫生标准的、绝不能死于破伤风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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