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苏哲还觉得正常。
古代战争,冷兵器格斗,伤亡率高是常态。
但当他继续往下看,眉头却越皱越紧。
“……役后十日,重伤七十一人中,痊愈者不过二十,余者皆亡。轻伤五十五人中,亦有十七人死于‘邪风入体’,伤口溃烂流脓,高热不退而死……”
“邪风入体?”苏哲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他抢过整叠卷宗,一页一页地飞速翻阅。
每一页,都是一份来自不同战场的血淋淋的报告。
“……某部校尉,臂中流矢,创口不过寸许,三日后,牙关紧闭,角弓反张而亡。”——这是典型的破伤风!
“……某部都头,腿中一矛,骨裂,敷以金疮药,裹以麻布。七日后,伤处肿胀如斗,色黑,恶臭扑鼻,人皆曰‘中了尸毒’,不治。”——这是坏疽!
“……我部五百人,与夏人激战于河谷,伤百余,然回营后,半月之内,死者竟达八十!多因伤口化脓,邪气攻心……”——这是大规模的术后感染!
苏哲越看,越心惊。
这不是手抖,是气的!
作为一名顶尖的现代外科医生,这些报告在他眼中,已经不是一份份冰冷的伤亡统计了,而是一场场由于极度无知和落后而导致的、惨绝人寰的医疗屠杀!
简单的创伤,死亡率高达七成!
轻伤员的死亡率,竟然也超过三成!
这叫什么?
这不叫治病,这叫等着烂,等着死!
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古代伤兵营的景象:血污的地面,肮脏的布条,用锅底灰、香炉灰甚至泥土来止血的“秘方”,一群束手无策的郎中围着伤员念叨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一股怒火从他心底直冲天灵盖。
“混账!简直是混账!”苏哲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那“怕麻烦”的懒散心态,那“赚钱退休”的终极理想,在这一刻,被报告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的死亡数字,冲击得粉碎!
这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这是对生命的亵渎!
韩琦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苏哲的眼神变了。
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中途的凝重,再到此刻的愤怒。
那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医者的愤怒。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文采,只是敲门砖。
唯有触及其作为医者的底线,才能真正打动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年轻人。
“苏先生,”韩琦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现在,你明白老夫所说的‘非战之罪’是什么意思了吗?”
“这些为国征战的健儿,他们没有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了自己人的无知手上!他们挺过了最惨烈的厮杀,却没能挺过一个小小的伤口!”
“老夫请你来,不为吟诗作对,不为攀附权贵。”
韩琦站起身,对着苏哲,深深地作了一揖。
“老夫只求你,用你的医术,救救他们!救救我大宋的兵!”
苏哲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攥着那份卷宗,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拒绝。
他想大声说:“这关我屁事!我只想过我的小日子!”
军队,那是全天下最麻烦的地方!
纪律森严,规矩繁多,动不动就要掉脑袋。
他一个追求绝对自由的咸鱼,掺和进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可他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的脑海里,全是“角弓反张”、“伤口溃烂”、“高热不退”这些词。
他仿佛能听见那些年轻士兵在绝望中的哀嚎。
他知道,只要他出手,只要引入最基础的清创、消毒、无菌包扎理念,就能让那恐怖的死亡率,下降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对他来说,只是常识。
但对这个时代来说,却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术”。
见死不救?
他做不到。
这该死的职业道德!
苏哲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郁闷和不甘都吐出去。
他颓然坐回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韩琦。
“韩相公,我算是看明白了。您今晚这不叫请客吃饭,这叫精准下套啊。”
他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您这饼画得太大了,大的我有点噎着。您这是给我下达了一个终极计划啊,指标是‘降低全军死亡率’,负责人是我,经费……您提了吗?”
韩琦一愣,随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好一个苏哲!到了这个时候,你心心念念的还是钱!好!老夫就喜欢你这一点!”
他敛去笑容,郑重承诺道:“只要你肯出手,人、财、物,老夫以宰相之名担保,你要什么,老夫给你什么!你要权,老夫给你请旨!你要杀人立威,只要占着理,老夫给你递刀!”
“嘶——”苏哲倒吸一口凉气。
好家伙,这授权力度,堪比后世拿了尚方宝剑的天使投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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