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悬在数据终端上方,迟迟未落。屏幕上的等边三角形星图仍未关闭,P-03这三个字母像细针扎进她的瞳孔,刺得眼底一阵发烫。她没有动,也没有回头,只是将呼吸一寸寸压下去,轻到胸口几乎感觉不到起伏,仿佛连心跳都屏住了。
驾驶舱静得能听见时间碎裂的声音。唯有曲速引擎待机时低沉的嗡鸣,在金属壁间缓缓回荡;还有陈默制服袖口蹭过操作台的细微摩擦声——那声音极轻,却像砂纸一样磨着她的神经。他始终背对着她,左手搭在引擎启动键上,姿势纹丝未变,仿佛刚才那一串爆炸性的信息从未存在过。
她终于缓缓收回手,指尖沿着作战服左臂的接口滑过,轻轻一按。神经连接系统“孤影”无声开启,半透明的操作界面浮现在视野边缘。她调出低频扫描模式,精准锁定陈默左臂旧伤的位置。信号残余还在——微弱、断续,像风中残烛,但频率与守夜人首领使用的光学迷彩激活码有63%的重合度。
这个数字不足以定罪,却足以撕开信任的最后一道防线。
她向前迈了一步,脚步平稳,落地无声。走到驾驶座侧后方时,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他卷起的右袖口上。那里绣着一朵蓝星花,针脚细密,边缘泛白,像是被指尖一遍遍摩挲了许多年。
她认得这朵花。
七岁那年,妹妹林璇在实验基地的温室里第一次看见它。那天,她蹲在培养槽前看了整整两个小时,回来后偷偷画在纸上,眼睛亮得像真的星星:“姐姐,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后来,林昭用一块营养剂换来一小块布料,亲手缝了这朵花,别在妹妹睡裙的领口。那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违反规定——触碰不属于配给的东西。
而现在,一模一样的图案,竟出现在陈默的制服上。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花瓣边缘。布料温热,触感正常。可当她的指尖顺着花茎向下,在第三片叶子的接缝处,忽然察觉到一丝极细微的错位——不是缝线不齐,而是布料底下藏着一种特殊的折叠结构,与数据库中某个克隆体背部标记完全一致。
她猛地缩回手,声音冷得像冰层下的暗流:“你什么时候开始替他们记录的?”
陈默的手指停在预启键上,没按下,也没抬起来。他依旧没有回头,右手却缓缓移向操控台下方一个隐蔽的小槽,指尖抵住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林昭站在原地,左手已悄然滑向腰间的武器接口,五指张开,只需再用力半分,隐形刀刃便会破鞘而出。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他的肩膀,捕捉着他肌肉最细微的颤动——哪怕一丝松动,都是突袭的前兆。
三秒钟。
寂静如深渊。
然后,他按下了按钮。
驾驶舱侧面的金属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密封夹层。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二十三个老式音频存储器,外壳磨损严重,编号从LX-01到LX-23。最前方插着一张未编号的备用卡,表面布满刮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又刻意隐藏。
全息投影自动亮起,第一段录音开始播放——是童声,清脆、柔软,带着点怯生生的鼻音,哼着那首熟悉的摇篮曲。背景里,实验基地通风系统的嗡嗡声规律而遥远。音质清晰,毫无杂音。
林昭没有靠近,只通过“孤影”同步捕捉音频波形,与数据库中的原始录音比对。匹配度98.4%,误差在正常老化范围内。
她一条条听下去。前二十二段全是日常片段:林璇抱怨训练太难,嘟囔早餐的营养膏难吃,小声嘀咕“今天梦见姐姐回来了”。语气自然,呼吸平稳,没有任何被诱导或胁迫的痕迹。
直到第二十三段响起。
音质骤然恶化,背景噪音密集如雨。林璇的声音颤抖着,语速飞快,几乎是在喘息:
“姐……陈默哥哥在骗我……他说你会来救我,但他把我带去了黑井舱……那里全是眼睛……我听见他们在读我的记忆……不要信看到的……不要——”
录音戛然而止。
林昭猛地抬头,目光如刀,直刺陈默的后脑勺。她的左手已扣紧武器释放钮,只要再压下半毫米,刀刃就会撕裂空气,贯穿他的脊椎。
“黑井舱。”她开口,声音比之前更低,却冷得能冻结血液,“你是‘凤凰计划’的执行者之一。你带她去过那个地方。”
陈默终于缓缓转身。
舷窗外,电离层的紫光洒在他左脸的伤疤上,泛着金属般的冷光。他的眼神复杂,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抬起右手,从夹层中取出那张无编号的存储卡,轻轻放在控制台边缘,推向她。
林昭没有接。
她的目光仍钉在他脸上,试图从那双眼睛里挖出一丝谎言、一丝闪躲。可什么都没有。他既不辩解,也不回避,只有一种近乎沉默的坦然,像早已准备好接受审判。
她低头看向那张卡。
表面的刮痕呈斜向交叉,明显是人为划出。这种标记曾在实验基地内部通讯中使用过,含义是:“紧急传递”与“不可相信第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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