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舱的接口早已烧得焦黑，断裂的导线还在噼啪跳动着微弱的电火花。林昭的手从胸口缓缓滑落，掌心满是冷汗，黏腻地贴在作战服上。她没动，背紧贴着冰冷的舱壁，呼吸压得极低，仿佛只要稍重一点，就会惊醒某种沉睡在黑暗深处的东西。
右眼一片灰白，什么也看不见。左眼的虹膜扫描器无声关闭，系统没有提示音响起——“孤影”仍在休眠，所有运算资源被锁死在底层，只剩最基础的生命监测在苟延残喘。
她慢慢抬起右手，指尖轻轻摩挲着手套内侧那道深深的刻痕。皮质表面嵌着“LX”两个字母，边缘已被无数次的触摸磨得圆润，像是岁月在皮肤上留下的指纹。
她将手环贴向机械密钥接口。
金属与金属相触，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咔”。
信号开始同步，缓慢而艰难，如同电流挣扎着穿过冻土。几秒后，屏幕上跳出一行字：【检测到林璇生命频率残余波动，权限验证通过】。
前方的闸门缓缓开启，幽蓝色的光从缝隙中渗出，洒在她的作战服上，像覆了一层薄霜。
她摘下左眼的扫描器，收进袖袋，靠自己的双眼重新聚焦视线。瞳孔微微收缩，扫视内部空间——无热源移动，空气流动正常，电磁场平稳，未见陷阱迹象。确认安全后，她才一步步踏了进去。
基因库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四周排列着上百个培养舱。玻璃罩上凝结着水珠，大多数已干涸空置，只留下营养液蒸发后的斑驳痕迹。唯有中央平台上那个透明舱体仍在运转，微弱的震动顺着地面传至脚底，像一颗遥远的心跳。
空气中飘来一段极轻的钢琴声。
她忽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那是《月光》第三乐章，但节奏变了，比原曲慢了半拍。三年前，在第八章拍卖会的私密展厅里，她在沈烬的全息投影前听过这段录音。那时他站在光影中说：“人类的痛苦不该被复制，但美可以。”
她睁开眼，继续向前走去，手指在腕部轻点两下，手动关闭了“孤影”的预警模块。系统如今极不稳定，一丝波动都可能引发误判。她凭着记忆勾勒路线，在脑海中划出通往中央平台的安全路径，每一步都踩在过去的影子里。
还有十米。
右太阳穴突然刺痛如针扎。
意识边缘浮现出猩红警告：【检测到高频情感诱导波，来源为中央个体脑电活动】。
她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瞬间弥漫口腔，疼痛刺激神经，强行激活一次高强度运算。三秒之内，她截取那段音频，完成频谱比对。
结果显示：演奏节奏偏差0.7秒/小节。
正是林璇七岁练琴时常犯的错误。
她走到舱前，伸手轻触玻璃。冰凉的表面微微颤动，仿佛有心跳透过它传来。
“是你吗？”她低声问，声音几乎被寂静吞没。
舱中的女孩手指顿了一下，琴声中断半拍，随即又继续弹奏。
那一瞬的停顿不是程序故障，而是反应——是意识存在的证明。
她立刻抽出腰间的纳米导线，迅速插入舱体外的数据接口。进度条开始跳动：12%……37%……
还没等读取过半，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如钟摆。
所有外围培养舱同时开启，液体排空，玻璃罩升起。十二个克隆体坐起身来，动作完全一致，穿着相同的白色实验服，面容几乎无法分辨。她们缓缓抬起双手，十指悬于空中，仿佛按下一串看不见的琴键。
空气开始震颤，泛起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波纹。
她没有回头，只是将录音笔贴在舱壁上，按下传输键，留下一句话：“如果以后有人看到这些数据，请记住，她们曾努力弹奏一首温柔的曲子。”
话音刚落，头顶的穹顶骤然亮起全息影像。
沈烬立于光影之中，身穿染着紫色试剂渍的白大褂，机械义肢悬浮空中，指尖轻轻划过一段虚拟乐谱。他的声音低沉，像在吟诵一首未完成的诗：“至少她们不用经历人类的痛苦。”
最后一个字落下，十二双手同时按下。
声波如刀，撕裂空气。金属墙扭曲变形，灯光炸裂，碎片四溅。冲击波将她狠狠掀翻，后背撞上闸门边缘，肋骨传来锯齿般的剧痛，嘴角溢出血丝。
但她左手仍死死按住导线连接点，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进度条跳到98%。
她猛然拔出导线，翻身滚入坍塌的掩体之后。身后的培养舱接连爆裂，玻璃碎成雨点坠落，营养液喷涌而出，混着断裂线路迸出火花。
破碎的琴声仍在回荡，断断续续，却始终不肯彻底消散。
她靠在残垣边喘息，作战服多处破损，肩部接口焦黑冒烟，神经接驳系统的温度警报不断闪烁红光。系统提示：【运算资源耗尽，进入强制休眠倒计时：60秒】。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数据模块——黑色长方体，表面无标记，唯有一侧有个小小的凹槽，刚好与她的纳米手环接口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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