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脚下,残阳如血。
李渊勒住战马,矗立在一处高坡上,任凭塞外的长风吹拂着他年轻却已显刚毅的面庞。眼前,是一幅无比苍凉而又壮阔的景象:一道巨大、残破的土黄色“巨龙”,沿着山脉的脊线蜿蜒起伏,断断续续,一直延伸至视野的尽头。这便是前朝遗留的长城防线。
只是如今,这“巨龙”早已遍体鳞伤。许多地段坍塌成了不起眼的土埂,被风沙侵蚀,荒草淹没;一些关隘只剩下几段残墙倔强地立着,如同老人残缺的牙齿;烽燧台大多只剩基座,孤零零地立在荒野中,诉说着曾经的烽火与遗忘。
远处,隐约可见柔然游骑的影子,如同秃鹫般在视野边缘盘旋,窥探着这片刚刚更换了主人的土地。
“将军,查看过了。”一名斥候校尉奔上山坡,气喘吁吁地禀报,“从五原郡到朔方郡,这三百里防线,完好之处十不存三。坍塌、淤塞处极多,尤其是山洪冲毁的沟壑和流沙覆盖的区域。柔然的游骑小队时常越过废垒,南下劫掠新归附的村落。”
李渊的目光扫过那疮痍满目的边墙,眉头紧锁。他手中握着的是工部和将作监紧急绘制的工程图样,以及陛下亲自签发的敕令:命他为北疆督工使,总揽阴山段长城修复加固事宜,限一年之内,初步恢复防线功能。
任务之艰巨,超乎想象。
“知道了。”李渊的声音沉稳有力,“传令下去,各营按预定区域扎营。明日拂晓,勘测队先行,标记所有需修复、重建、加固的点位。工械营选址建立砖窑、灰窑、采石场。民夫营开始清理沿线积沙、杂草、碎石!”
“是!”
巨大的工程机器开始轰然运转。
数以万计的人员被动员起来:北府军的工兵营担当技术骨干和监工;大量新归附地区的民夫被征调而来,他们中有汉人,也有胡人,为了换取口粮和减免赋税,加入了这浩大的工程;还有一部分,则是被俘的北魏降卒和柔然战俘,戴着枷锁,在士兵的看管下从事最艰苦危险的劳作。
后勤的队伍更是绵延不绝。从关中、河东地区,牛车、骡马车队满载着粮食、工具、被服,艰难地跋涉在刚刚修复的官道上。将作监的大匠们带来了改进的工具:更坚固耐用的铁镐、省力的滑轮组、改良的独轮车……
李渊的指挥部设在一个较大的废弃戍堡里。墙上挂满了巨大的地图和工程进度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符号。他每日黎明即起,披着星光巡营,深夜仍与工部官员、将作监大匠们商议难题。
“将军,此地土质沙化严重,传统夯土易溃散!”一位满面尘灰的老匠人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点。
“改用‘夹板夯筑法’!”李渊果断下令,“三层黄土夹一层碎石,掺入糯米汁和红柳条增强韧性!就近取土,不足部分从后方运输黏土!”
“得令!”
“报!将军,七号烽燧旧址发现地下水源,地基不稳!”
“暂停夯筑!令水文匠人重新勘测,偏移三十步重建基座!地基深挖,以巨木为桩,青石垫底!”
“是!”
“将军,流沙区运输建材,车辆陷入严重,人力损耗极大!”
“征集当地牧民骆驼!铺设木轨,以滚木运石!再令后勤营多蒸黍馍,保证劳力食饱!”
问题层出不穷,李渊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协调着军事、工程、后勤的千头万绪。他展现出惊人的学习能力和决断力,将军事指挥的才能运用到了工程管理上,命令清晰,赏罚分明。
技术的改进在实战中不断涌现。将作监一位年轻匠师根据北方风力大的特点,改进了烽燧的结构,使其更稳固,顶部加了防风墙,确保狼烟能笔直升起。运输建材的“木轨”和“滚木法”大大提升了效率。工兵们还发明了“飞筐索道”,利用滑轮和绳索,将山下的石料直接吊运到山脊的工地上,省去了盘山路的艰辛。
工程的艰辛,远超常人想象。
塞外天气变幻莫测,时而烈日灼人,时而狂风卷着沙石劈头盖脸砸来。民夫们喊着号子,汗流浃背地夯土、抬石、砌墙。夯锤起落的声音、凿击石头的叮当声、号子声、风声,交织成一曲雄浑而又悲壮的劳动交响。
一段新的城墙正在艰难地“生长”。巨大的夹板固定好,民夫们将混合好的三合土倒入板内,再由精壮的汉子们喊着号子,抬起巨大的石夯,一下一下,用力砸实。每夯实一层,撒上一层碎石,再继续。进度缓慢,却无比坚实。
更高的山脊上,一座新的烽燧台已初见雏形。石匠们小心翼翼地垒砌着条石,确保缝隙最小。这座烽燧设计得更为高大坚固,下有地窖储水存粮,中有兵舍,顶为平台,设有旗杆、灶坑和警鼓。
李渊亲自巡视至此。他抚摸着那冰冷粗糙的墙砖,抬头望向北方无垠的旷野。有了这些烽燧,一旦柔然来犯,狼烟半日便可传递数百里,边境守军便能及时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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