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在宽大的皮质沙发上落座,卓玛便从随身的、同样带有浓郁藏式风格的软皮挎包里,取出一张深蓝色的金属卡片。卡面没有任何银行标识,只在中央蚀刻着一枚复杂而神秘的雍仲符号,边缘流转着低调的暗金色光泽。她将卡片轻轻放在面前线条流畅的金属茶几上,推向羊羽和林夕的方向。
“羊羽哥,姐姐,”卓玛的声音平稳下来,带着郑重的意味,“这是爷爷让我交给你们的。他听说了你们的风洞工程,知道科研经费遇到了困难。”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茶几上那张不起眼却分量沉重的卡片,“爷爷说,当年在雍仲神寺和多吉藏楼刚有起色的时候,他决意给你们一半股份,你们坚决不要。他…心里一直过意不去。”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实验室设备低沉的嗡鸣作为背景音。
“所以,从五年前开始,爷爷每年都往这张卡里打一笔钱,不多不少,六千万。”卓玛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说,这是神山圣湖的馈赠里,本该属于你们的那一份。五年了,卡里现在有三亿。爷爷还说,”她抬眼,目光在羊羽和林夕脸上缓缓移动,带着一种传承使命般的庄重,“我们家乡,那个曾经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藏寨,那条荒凉得只有风声的山沟,能有今天的样子——神寺香火鼎盛,藏楼游客如织,寨子里通了路,亮了灯,孩子们能在新建的学校里读书,乡亲们守着家园就能有体面的收入…每年能给地方带来三个多亿的综合收益…这一切,都离不开哥哥姐姐你们当年最艰难时的筹划,还有那笔像及时雨一样的启动资金。”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紧,“这不是爷爷一个人的心意,是整个寨子,所有受过这份恩泽的藏民们的心意。爷爷让我一定…一定要送到。”
卓玛的声音落下,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那张静静躺在金属茶几上的深蓝卡片,此刻仿佛拥有了生命,散发着无形的重量。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远处风域湖的波光粼粼闪烁,却无法驱散室内骤然凝聚的凝重。
羊羽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张卡片上,雍仲符号的暗金流光似乎映入了他的眼底。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屈起,又缓缓松开,最终,他抬起头,看向卓玛,眼神深邃如古井,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感动,有沉重,更有一份不容置疑的决断。
“卓玛,”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这份心意,太重了。爷爷的情,乡亲们的义,我和林夕…心领了。”他微微前倾身体,语气异常坚定,“但这张卡,我们不能收。”
林夕一直安静地听着,目光在羊羽和卓玛之间流转。当羊羽说出“不能收”三个字时,她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松开。她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羊羽,眼神里有理解,有询问,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卓玛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像被突如其来的乌云遮蔽的星辰。她急切地开口:“羊羽哥!这是爷爷和寨子…”
羊羽抬起手,轻轻打断了她,动作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中止意味。“听我说完,卓玛。”他的语气放缓,却依旧坚定,“‘风洞工程,前期投入确实像无底洞,资金压力非常大。这一点,爷爷有心了。但是,”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而充满力量,“我们有国家战略科技专项的最高级别批复。首批启动资金已经到位,后续还会有持续的、稳定的投入。经费的问题,已经从根本上解决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卓玛和林夕都未曾察觉的、极其隐晦的复杂情绪,快得如同错觉,“告诉爷爷,让他老人家放宽心,好好颐养天年。等我们的风洞主体建成、完成第一阶段点火测试后,”他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展望的温度,“我和林夕带上你,一定开车回去,好好看看他老人家,看看咱们的寨子现在有多美。”他看向林夕,寻求认同。
林夕迎上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宽慰的微笑:“是的卓玛,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爷爷的心意我们珍藏,但这钱,真的不能再收了。让他老人家安心。”说着,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拿起茶几上那张沉甸甸的卡片,没有递给羊羽,而是直接放回了卓玛摊开的手心里。她的手指温暖而有力,包裹住卓玛微凉的手,也包裹住了那张卡。“收好,替我们谢谢爷爷,也谢谢寨子里的每一位亲人。这份情,比金子还重。”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决。
卓玛低头看着掌心那张卡片,雍仲符号的纹路硌着皮肤。她能感受到林夕指尖传来的力量和温度,也清晰地接受到羊羽话语中那份不容动摇的决心。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混合着暖流,冲撞着她的胸腔。她沉默了几秒,再抬起头时,眼中虽有失落,却也多了一份释然和敬佩。她不再坚持,只是紧紧握住了那张卡,也握住了林夕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微的沙哑:“…好。给爷爷的话,我一定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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