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工地果然来了两名自称是厂家派来检修设备的技术人员。
他们一边检查,一边看似随意地交谈。
“老王,这配比……我怎么看着眼熟啊?”其中一个矮个子男人说。
“别多嘴,”另一个高个子压低了声音,但足以让录音器清晰捕捉,“上次南塘老桥塌了半边,就是因为结构应力没算对,用了这种省料的配比……现在是换皮不换骨,迟早还得出事。”
“那上面……”
“上面说了,图纸是林老镇长当年亲自批的,专家论证过的。只要现在没人闹,就当是历史遗留问题处理。我们只管设备,别的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别问。”
林晚秋就躲在不远处的砂石堆后,真实之眼穿透了距离和障碍。
她清晰地看到,那个高个子男人说话时,眼神下意识地瞟向工地办公室的方向,瞳孔有规律地收缩,呼吸频率平稳得像在背诵课文。
这不是闲聊,这是在执行指令。
他们在故意散播“责任在死人身上”的言论,这是一次针对内部工人的试探性放风,也是在为未来可能的调查预埋舆论基础。
林晚秋缓缓退回阴影中
第三日清晨,她换上一身送餐大姐常穿的旧衣服,挎着一个菜篮,轻易地混进了镇政府的后勤食堂。
趁着炊事员们在后厨忙碌的间隙,她闪身进入了存放杂物的储藏室。
靠窗的架子上,堆放着几个积满灰尘的旧档案盒。
她的目标是2018年的扶贫专项资金拨付明细。
她快速翻阅着,指尖拂过一页页泛黄的纸张。
终于,她找到了三份由“林振山”签字的拨款确认书,时间跨度从2018年7月到10月,全部都在他去世之后。
她没有时间带走原件。
她从发髻里抽出一根钢针,用针尖撬开手机后盖,露出了一个微型摄像头。
她以最快的速度,用微距模式拍下了每一份签名,尤其着重于墨迹渗透纸背的深浅程度与笔锋在纸张上留下的压力轨迹。
回到那个潮湿漏风的工棚,她从行李最底层翻出一个油布包,里面是父亲生前最后的几页日记。
她将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与日记上的真迹进行比对。
真实之眼下,差异无所遁形。
所有伪造的签名,都缺少了父亲因左手帕金森早期症状导致的、在笔画停顿处特有的、极其轻微的墨点堆积现象。
更致命的是,她用随身携带的微型光谱分析仪一扫,照片中那几份拨款单上的墨水,成分数据显示,竟是“恒星牌”蓝黑速干墨水——一个2020年才上市的新品牌。
用未来的墨水,签两年前的字。
夜深人静,工棚里只剩她一人。
她将四份伪造签名的复印件和一份父亲的真实笔迹复印件摊开,围成一圈,置于一盏昏黄的油灯之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簇小小的火苗,从枝角开始,贪婪地向上舔舐。
真迹的纸张燃烧均匀,化为一捧干净的灰烬。
而那四份假签名,在火焰的炙烤下,墨迹部分因化学成分不同,竟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留下了黑色的爆裂斑点。
林晚秋看着火焰将父亲的名字一次次吞噬,又一次次在燃烧中显露出伪装的破绽。
良久,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悲伤,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冰冷决绝。
“原来,”她对着空气轻声说,“从从未背叛过,你教我的事。”
她吹灭火苗,将那些燃烧后的残片小心地收入昨夜那个粗陶罐中。
然后,她找出一张小纸条,在上面写下一行字:
“请查宏远集团近三年所有项目中‘已故责任人’签字情况。”
她将纸条与残片一同封入罐中,用蜡密封。
趁着夜色最浓时,她来到村口那口早已废弃的古井旁。
这里曾是几十年前,村民们集体上访时,约定俗成投递匿名举报信的地方。
她捧着陶罐,松开手,只听“噗通”一声闷响,陶罐沉入了漆黑的井水深处,带走了父辈的清白,也投下了一张天罗地网的战书。
她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就在她踏上小路的那一刻,一滴冰冷的液体,砸在了她的肩头。
她缓缓抬头望向夜空。
不知何时,浓重的乌云已经彻底压了下来,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巨型海绵,沉甸甸地悬在青禾镇的上空。
雷声未至,但风中,已经开始弥漫着一股冰冷潮湿的、铁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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