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沾亲带故的、看热闹的,挤满了小院。闵忠厚和王桂芬穿着压箱底的“好”衣服,脸上堆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忙着散烟倒水。闵政东更是红光满面,新做的蓝布褂子绷在身上,头发抹了水梳得一丝不苟,被几个狐朋狗友围着灌酒,笑声夸张而得意。
喧天的锣鼓(借来的破锣),油腻的菜香,粗鄙的调笑,混杂成一片刺耳的“喜庆”。
在这片喧闹的中心,闵政南独自坐在院子最角落的阴影里。他面前的小板凳上放着一碗飘着几片肥肉星子的炖菜,一筷子没动。他沉默地喝着粗瓷碗里的凉水,目光平静地穿透鼎沸的人声,落在父母那掩饰不住的得意上,落在大哥那意气风发、仿佛人生赢家的姿态上,落在那些或羡慕或嫉妒的村民脸上。
所有的热闹、喧嚣、虚伪的祝贺,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冷的毛玻璃。他与这方寸之间的“喜庆”格格不入。
“二哥…” 闵小玲端着一小碗白米饭,上面小心翼翼地盖着几块好肉,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蹭到他身边,小声说,“妈…妈让我给你的…你吃点吧…”
闵政南接过碗,揉了揉妹妹枯黄的头发,将碗里几乎所有的肉都拨到了她碗里:“二哥不饿,你吃。” 他端起自己那碗没什么油水的炖菜,三两口扒完,汤汁都没剩。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角落里投下一片沉静的阴影。
“小玲,政北,” 他对同样拘谨地坐在角落、显得有些无所适从的弟弟妹妹说,“在家待着,别乱跑。二哥进山了。”
“嗯!” 两个孩子用力点头,眼神里充满了依赖。
闵政南没有看任何人,没有理会父母假意的招呼,无视了大哥投来的、带着酒气和得意的一瞥。他背上那个熟悉的、磨得发亮的破背篓,拎起柴刀,推开那扇贴着褪色喜字的院门。
身后,隐约传来王桂芬拔高的、带着炫耀又刻意贬低的嗓音:“甭管他!野惯了!上不得台面!” 以及闵政东醉醺醺的附和和大笑。
闵政南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头也不回地踏出院门。
将身后那片虚假的喧嚣、那些算计的目光、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彻底抛在身后。
清冷的山风迎面吹来,带着自由的气息,瞬间涤荡了肺腑中残留的油腻与浑浊。
前方,暮色笼罩下的张广才岭,沉默、苍茫、无边无际。那里没有虚伪的客套,没有令人作呕的算计,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法则,只有生死相依的伙伴。
他的战友,他的力量之源,他真正的归宿,在那片山林深处,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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