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浦洋行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仿佛隐藏着巨大的、不断搏动的黑暗心脏。图纸揭示了其地下的狰狞面目,而“冰雕”带回的关于特殊物资采购的信息,则为其注入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具体内容。不能再等待,必须立刻开始持续的、系统性的监视,捕捉这头巨兽呼吸的节奏,寻找其甲胄下的薄弱之处。
“守株待兔,”“冰雕”在圣像作坊那摇曳的煤油灯光下,用炭笔在破木板上画出一个简单的监视点示意图,语气沉稳而坚定,“我们需要一个能够长时间、隐蔽观察洋行后院及侧门的据点。不能靠近,但视野必须清晰。”
他选择的地点,是松浦洋行斜对面,隔着一条约莫十五米宽街道的一栋四层俄式公寓楼的顶层阁楼。这栋楼历史久远,住户成分复杂,多是些收入不高的白俄遗老、犹太小贩和中国底层职员,人员流动频繁,不易引起注意。更重要的是,这栋楼的产权混乱,管理松散,顶层那间狭小、没有供暖、窗户正对洋行后院的阁楼长期空置,“冰雕”通过一个绝对可靠的地下渠道,用假身份和现金将其短期租用下来。
负责长期值守的,是“冰雕”手下一位代号“夜枭”的同志。“夜枭”年近四十,沉默寡言,面容普通得扔进人海瞬间就会消失。他曾在少帅的东北军中当过多年的侦察兵,精通潜伏、观察和绘图,能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地坚守数日。他的装备,除了必要的御寒衣物和干粮,便是一架保养良好的、带有三角支架的旧式蔡司望远镜,以及厚厚的、用于记录的劣质纸张和铅笔。
沈哲明在确认陈亮的情况趋于稳定(高烧已退,伤口开始缓慢愈合,但身体极度虚弱,大部分时间仍在昏睡)后,也主动要求参与轮值。他需要行动,需要将注意力从内心的忧虑和身体的异样感上转移开。江华批准了他的请求,但严格限定了他的任务范围——只负责观察记录,不参与任何可能暴露的主动侦察。
监视工作从第二天凌晨便悄然开始。“夜枭”如同真正的夜行动物,在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便潜入阁楼,用厚厚的毛毡堵住门窗缝隙以防光线和声音外泄,然后将望远镜架在窗口,用一块经过巧妙裁剪的深色布罩遮挡,只留下必要的观察孔。
黎明的微光逐渐照亮了哈尔滨。松浦洋行那米黄色的外墙、紧闭的后院大铁门、以及侧门旁那个小小的岗亭,在望远镜的视野中清晰起来。穿着土黄色军装的日本兵抱着三八式步枪,在岗亭和后院门口来回踱步,呵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七点三十五分,正门开启,约二十名中国雇员,五名日本职员进入。”“夜枭”的声音低沉而毫无感情,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记录下时间、人数、人员类型。他的观察极其细致,甚至包括守卫换岗的精确时间间隔、换岗时交接的动作细节。
沈哲明在上午接替了“夜枭”。他透过冰凉的目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着这个他们追踪已久的目标。洋行的后院比想象中要大,停放着几辆普通的货运马车和一辆半旧的福特轿车。侧门偶尔有穿着工装的人员进出,搬运着一些木箱和麻袋,看起来像是普通的贸易货物。一切似乎井然有序,与周围其他商行并无二致。
但他知道,这平静之下,隐藏着通往地狱的入口。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地面,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水泥和土层,看到图纸上那庞大而诡异的地下迷宫,看到那些标注着“特殊处理”的区域,想到“冰雕”名单上的实验动物和福尔马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远比阁楼里的低温更加刺骨。
白天的时间在枯燥的观察中缓慢流逝。沈哲明记录下了几次物资运送:上午九点左右,一辆马车运来了一批办公纸张和墨水;十一点,另一辆卡车卸下了一些普通的木箱,内容不明;下午则相对安静。他努力分辨着那些搬运工的姿态、车辆行驶的沉重程度,试图判断所运何物,但收获有限。
傍晚,雇员们下班,洋行逐渐沉寂。但正如“冰雕”情报所示,三楼右侧的几个窗户,以及后院靠近主体建筑的一处通风口,始终亮着昏黄的灯光,在这逐渐深沉的夜色中,如同怪兽未曾闭合的眼睛。
真正的重点,在于深夜。
周三子夜前,“夜枭”再次接岗。沈哲明没有离开,他选择和“夜枭”一起,等待那预计会出现的“特殊车辆”。阁楼内没有生火,两人裹着冻得硬邦邦的棉被,靠在一起汲取着微不足道的体温,呼出的白气在观察孔附近凝成了白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街道死寂,只有风刮过电线发出的呜咽声。望远镜的金属外壳冰得刺骨,但两人的精神高度集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后院侧门。
十一点五十八分。
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低沉而平稳的轰鸣声。两道雪亮的光柱刺破夜幕,由远及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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