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生蹲在船尾补网,听见“铁棺峡”三个字,手顿了一下,继续穿他的麻绳。
我继续说:“我们的目标是一座西汉末年崖墓。墓主是谁不知道,但看规制,至少是个侯级。”我指了指图上用朱砂画的一个圈,“传说有人进去过,里面悬着一具铁铸的棺材,用铁链锁在岩壁上。”
耗子兴奋得直搓手:“铁棺材?那得用多少当量的定向炸药才能开?哥你说实话,是不是奔着这个去的?”
“炸你个头。”我踹了他一脚,“老子是考古学家。”我压低声音,“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过,铁棺峡每隔几年就要‘吃人’,六二年捞沙船下去三个,上来一个,疯了两个;七四年水文站两个技术员,尸体到现在都没找全……。”
我故意停住,耗子果然上钩,凑过来问:“技术失误还是装备问题?”
江风突然转冷,耗子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摸了摸腰后的电台。
我笑笑,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倒出三颗用红纸包着的糯米团子。
“下水前吃一个,防寒气。”
我们仨就这么蹲在甲板上,各吃各的。
夕阳沉到山后,江面浮起一层蓝灰色的雾,远处传来几声猿啼,活像给鬼片配了BGM。
耗子最先憋不住,凑过来套近乎:“哥,你以前是大学教授?咋混成现在这样?”
我吐掉嘴里的糯米渣,苦笑:“太想上进了,下了海,没上来,老婆连夜改嫁了个新加坡商人。”我指了指自己开线的衬衫领子,“喏,就剩这身皮和半张祖宗留下的破图。”
耗子咂咂嘴,难得没贫嘴。
倒是水生突然蹦出一句:“我爹是九二年没的。”
空气瞬间凝固。
柴油机“咔”地一声,像是替我们叹了口气。
我干咳两声,打圆场:“所以说嘛,咱们这组合,——”我举杯示意,其实杯子里早没酒了,“天作之合。”
耗子忽然想起什么,从爆破包旁边摸出个塑料袋,哗啦倒出一堆电池、防水胶带和几根火腿肠:“哥,你那手电不是三节电池的吗?我这儿有军用的,电压稳,劲儿大!还有这个——”他神秘兮兮地摸出个印着“囍”字的搪瓷缸子,“我妈给的,说开过光,能屏蔽次声波,水鬼不敢近身!”
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把搪瓷缸子扣在他脑袋上:“你妈怕不是给你相亲用的!”
正闹着,水生忽然抬手示意安静。
他耳朵动了动,像只警觉的狼。
我也听见了——江雾里传来“咚……咚……”的声音,缓慢、沉重。
耗子反应极快,掏出那个听诊器改的“土声呐”,一把按在船底甲板上,闭眼凝神。
“有东西在雾里频率很低,是实体撞击声!”他猛地睁眼,脸色发白,“正朝我们来,方位七点钟,速度很快!”
那声音越来越近,耗子嗓子发干:“哥……哥……这……这是什么玩意儿?”
雾气突然散开一道缝,露出个黑影——那是一艘巨大的乌篷船,通体没刷漆,木头泡得发白,船头挂着个破灯笼,里头点的是绿惨惨的蜡烛。
最瘆人的是,那船笔直地朝我们撞来!
耗子终于破了音:“幽灵船!”
我一把拽过他后衣领:“喊个屁!转舵!”
柴油机却在这时候相当应景的突突了两声不动了,这他娘的王八蛋又给油里掺水了!
水生已经扑向柴油机,猛拉启动绳。
机器发出垂死般的“突突”声,却死活打不着火。
乌篷船越来越近,绿灯笼下隐约可见一排湿漉漉的脚印,从船头一直延伸到空荡荡的舱口——像是有什么东西刚“走”进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水生突然松开启动绳,转身从船舱里拎出那挂早上买的鞭炮,用烟头一点,“噼里啪啦”就朝乌篷船扔了过去!
红纸屑在雾里炸开一团火,乌篷船像被烫了似的猛地一偏,与我们擦肩而过。
我清楚地看见,它腐朽的船帮上,用朱砂写着三个斑驳的大字——
“镇水文”。
那是旧时代用来祭祀水鬼的船。
鞭炮声在峡谷里回荡,乌篷船转眼又被雾吞没,只剩那盏绿灯笼,晃啊晃。
柴油机终于“轰”地一声着了。
水生打满舵,我们的破船像被踹了一脚的野狗,拼命窜出去。
我瘫坐在甲板上,这才发现,后背的衬衫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
耗子抖着手,一边检查他的电台旋钮,一边念叨:“刚才那一下,干扰太强了……电台里嗞啦一声,接着全哑巴了……跟有人把插头拔了似的。”他猛地抬头看我,嘴唇发紫,“哥,你说的那些苏联专家……他们的无线电,是不是也这样断的?”
我没说话,感觉胃里那团辣酒变成了冰坨子。
水生把柴油机推到最大档,声音盖过了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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