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厨师交流会的会场,和气派完全不沾边,倒像某个中学被临时征用的体育馆,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洗洁精的复杂气味。一排排简易灶台列队整齐,穿着各式厨师服的人们忙碌穿梭,嗡嗡的交谈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还有不知道谁家高压锅的嘶鸣,交织成一曲“厨房交响乐”。
我,林薇薇,穿着我最好的一身厨师服,站在分配给“青川老林菜馆”的灶台前,手心冒汗,心跳加快。
我的操作台位置不佳,缩在角落里,旁边就是垃圾桶集散地,风水宝地谈不上,倒是挺方便丢垃圾。桌上摆着我小心翼翼带来的“武器”:我家那口沉得能防身的玄铁炒锅,我爸死活非要我带上,说别的锅没“锅气”,还有一小罐我爸秘制的豆瓣酱,以及一些基础调料。
周围的“战友”们,一看就不是善茬。左边一位大哥,操着浓重粤语,正在处理一只晶莹剔透的乳鸽,手法精细得像在做微雕。右边一位小姐姐,估计是玩分子料理的,面前摆着一堆滴管、试管、液氮瓶,架势堪比绝命毒师。再看看我——回锅肉、麻婆豆腐、蛋炒饭三件套的传人,画风简直像是少林扫地僧误入了复仇者联盟基地。
“青年厨师交流展示即将开始,请各位选手准备!”广播响起,带着刺耳的杂音。
我深吸一口气,默念:“我是林薇薇,甜点魔女,挨过林国栋的骂,扛过陈默的毒舌,我什么场面没见过……可…这场面真没见过啊喂!”
镇定,林薇薇!就按练的来!做回锅肉!让他们尝尝什么叫烟火人间!
我拿出准备好的二刀肉,准备开始煮肉。然而,就在我打开自带的矿泉水瓶时,手一滑
“哐当!”
瓶子掉了,水洒了一地。
更悲剧的是,瓶子滚过去,撞倒了我那罐宝贵的、我爸视若生命的秘制豆瓣酱!
棕红色的酱汁泼洒出来,在洁白的操作台上晕开一大片,天啊,像极了我的心在滴血。
“啊!”我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抢救,结果袖子又带倒了旁边那碗刚刚切好、水灵灵的蒜苗……
完了……全完了。
最重要的两大灵魂:酱和配料,全毁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别人都已经开火,香气开始弥漫,而我这里一片狼藉,像个事故现场。
周围投来各种目光:同情的、看笑话的、漠不关心的。那位玩分子料理的小姐姐甚至优雅地递给我一张厨房纸,眼神里写着“节哀顺变”。
大脑一片空白。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现在怎么办?跑出去买材料?时间肯定不够!放弃?直接认输?那我爸不得从病床上跳起来掐死我?老林菜馆的脸往哪搁?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我。
就在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把自己腌了当凉菜端上去时,目光扫过带来的备用食材袋——里面还有几根翠绿的青椒和一块里脊肉。
青椒……肉丝……
一道极其普通、普通到甚至不该出现在这种“交流”场合的家常菜闪过脑海。
但下一秒,我爸的咆哮仿佛穿越时空在我耳边炸响:“家常菜怎么了?家常菜才是真功夫!炒不好青椒肉丝的厨子,没资格碰回锅肉!”
还有陈默那毒舌却精准的点评这时候也在耳畔响起:“火候是灵魂,调味见功底,最简单的菜,最考验人。”
王老爷子和我爸那场“青椒肉丝论剑”的画面也出现在眼前。
死马当活马医吧!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动手。里脊切丝,上浆。青椒去籽切丝,均匀利落。姜蒜切末。
热锅,滑油。油温七成热,下肉丝滑散——动作快、准、稳,肉丝瞬间变白、散开,嫩滑无比。捞出沥油。
底油爆香姜蒜末,下青椒丝快速翻炒至断生,那股清爽的香气瞬间激发出来。烹入料酒,加入滑好的肉丝。
关键时刻——调味!没有了我爸的豆瓣酱,只能靠最基础的:盐、糖、生抽、以及最后那点睛的——醋。
我爸的习惯是锅边淋入少许陈醋,激发香气,解腻增香。
我手伸向醋瓶……等等!这醋……颜色和气味……好像不是陈醋?更像……镇江香醋?酸味更柔和,带点甜香?
管不了那么多了!凭感觉来!沿着锅边,“刺啦”一声淋入香醋,瞬间一股复合的酸香气味升腾而起!快速翻炒,勾芡,淋明油,出锅!
一盘热气腾腾、色泽鲜亮、青椒脆绿、肉丝嫩滑的青椒肉丝完成。整个过程不过几分钟,得益于被我爸虐出的手速和研修班打下的基础,竟然异常流畅。
当我把这盘“应急之作”端到展示台时,别人的菜品也陆续呈上:精美的象形点心、复杂的山珍海味、冒着干冰烟雾的奇幻料理……我的青椒肉丝在其中,寒酸得像走错片场的群演。
评委们开始巡评。他们在那位粤菜大哥的乳鸽前停留许久,对分子料理小姐姐的“鱼子酱”蛋黄赞叹不已。走到我这盘前,只是随意瞥了一眼,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
一位年纪稍长的评委吃了一口,没什么表情。另一位年轻点的评委也尝了,点了点头:“嗯,火候不错,肉很嫩。”
就在我以为就这样草草收场时,那位一直没说话老先生——据说是一位退隐多年的国宝级大师,忽然停下了脚步。他拿起一双新筷子,夹起一撮青椒肉丝,仔细看了看,然后送入口中。
他咀嚼得很慢,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现场忽然安静了一些,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位大师的举动。
只见他又夹了一筷子。吃完他放下筷子看向我,目光锐利:“丫头,你这青椒肉丝……有点意思。”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是好是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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