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玉米糊糊还带着余温,三秒带已经揣上了手电筒。铁皮外壳的手电被磨得发亮,是前年春花回娘家时带回来的,比村里常见的马灯亮堂,就是耗电,三节一号电池用不了几夜。他捏了捏裤兜里的备用电池,听见里屋春花正跟二丫说:“娘跟你爹去地里转一圈,你把碗刷了就睡,别贪看那本画书。”
二丫“嗯”了一声,声音含混,想来是嘴里还塞着玉米饼。三秒带走到院里,月光把晾衣绳上的粗布褂子照得泛白,风一吹,晃晃悠悠像个影子。渠水在村西头潺潺地流,夜里听得分外清楚,带着股子潮气漫过来,混着院角南瓜藤的甜味。
“走了。”春花挎着个竹篮出来,里面放着两把镰刀,还有个装着盐巴的小布包。三秒带知道,盐是防野猪的——去年就有头黑野猪半夜拱了二柱子家的菜地,啃坏了半畦白菜。
两人没点灯,借着月光往村南的庄稼地走。土路被白天的太阳晒得松松软软,踩上去“沙沙”响。路边的狗尾巴草没过脚踝,穗子上的细毛蹭着裤腿,痒痒的。三秒带走在前面,步子迈得稳,春花跟在后面,时不时抬手拨一下挡路的酸枣枝。
今年的秋庄稼长得格外好。引水渠通了以后,望海坡的地像是被叫醒了,玉米秆蹿得比人高,叶子宽得能当蒲扇,穗子沉甸甸地低着头,顶端的红缨子在夜里像一团团小火苗。再往前是土豆地,收了头茬的地块已经翻耕过,新种的白菜冒出了嫩绿的芽,而晚熟的土豆还埋在土里,叶子墨绿墨绿的,沾着夜露,看着就扎实。
“你听。”春花突然停下脚步,扯了扯三秒带的袖子。
三秒带侧耳听去,除了渠水的流淌声,还有一种更细微的“窸窣”声,像是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什么。他心里一紧,摸出怀里的手电筒,“啪”地按下开关。一道白光刺破夜色,直直地扫过玉米地。
光柱里,能看到玉米叶上爬着些绿豆大的虫子,正蜷在叶心啃食嫩汁。“是粘虫。”三秒带的声音沉了沉,“今年雨水足,怕是要闹虫害。”他把手电光往下移,照见春花蹲在地上,正用手指捏起一只虫子,往竹篮里的盐巴上一滚,虫子立刻蜷成了团。
“得让村里人都来看看,明天趁早打药。”春花站起身,裤腿上沾了好几片草叶,“不然这玉米穗子要被啃空了。”
三秒带没说话,只是举着手电往前照。光柱在庄稼地里移动,像一根长长的探针,仔细地检查着每一片叶子、每一株秸秆。他走得慢,脚步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地里的生灵,又像是在跟每一株庄稼打招呼。春花跟在后面,手里的镰刀时不时挥一下,割断那些长得太疯的杂草——杂草抢养分,这是祖辈传下来的理。
手电光突然照到一个黑影,在土豆地里一闪而过。三秒带猛地握紧了手电,低喝一声:“谁?”
黑影没动,春花也握紧了镰刀,往前走了两步。等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只野兔子,被光柱照得定在原地,红眼睛在夜里亮得像两颗小灯笼。三秒带松了口气,抬手用手电在兔子眼前晃了晃,那畜生“噌”地一下蹿进了更深的夜色里,惊起一片虫鸣。
“吓我一跳。”春花拍了拍胸口,“还以为是偷庄稼的。”
“往年这时候,总有人来偷掰玉米。”三秒带说,“今年渠修好了,庄稼长得好,更得看紧点。”他想起前几年,有户人家的玉米刚灌浆就被偷了大半,女主人坐在地头上哭了一整天,那哭声,三秒带现在想起来还心里发堵。
两人继续往前走,手电光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弧线。有时光柱会交叉,有时会分开,像两只在夜里结伴飞行的萤火虫。春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田埂上,随着她的脚步一摇一晃;三秒带的影子更宽些,稳稳地落在后面,像座小土丘。
走到地中间的老槐树下,三秒带停住了脚。这棵槐树有上百年了,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桠向四周伸展,像一把巨大的伞,罩住了半亩地。往年天旱,村里人会来这树下烧香,求老槐树显灵降雨。三秒带靠在树干上,摸出旱烟袋,却没点燃——怕火星子溅到干燥的草叶上,引了火。
春花也在树下坐下,抬头望着浓密的树冠。月光从枝叶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你说,这老槐树见过多少庄稼人?”她突然问,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跟树说话。
三秒带想了想:“少说也有几十代了。”
“那它肯定也见过望海坡最穷的时候。”春花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地上画着圈,“我娘家那边,草海边上装了路灯,晚上亮得跟白天似的,走路都不用带灯。”
三秒带“嗯”了一声,他听春花说过。马家庄靠着草海搞起了鱼塘,游客多了,村里就凑钱装了路灯,听说晚上亮堂堂的,连蚊子都少了些。
手电光被春花拿了过去,她对着天上照了照,光柱穿过枝叶,在墨蓝色的夜空里散成一片淡淡的光晕。“等这季庄稼卖了钱,”她突然转过头,眼睛在夜里亮晶晶的,“咱跟村里商量商量,给望海坡也装路灯吧?从村口一直装到渠边,再到这槐树下,亮堂堂的才像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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