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卷着咸腥的气息,撞在瑶光阁分舵的窗棂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偏院的房门紧闭,门楣上悬挂的“朝霞殿”匾额,蒙着一层厚厚的尘埃,早已没了往日的荣光。
顾如棠枯坐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身华贵的宫装早已褪去,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襦裙。
她披散着长发,发丝间竟已生出几缕银丝,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薄纸,那双曾经盛满野心与狠戾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只剩下一片死寂。
三月前,她带着残部狼狈逃回神机岛外的瑶光阁分舵,还未站稳脚跟,暗桩传来的消息便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北诏圣女池被捣毁,瑶光阁在北诏的所有分坛尽数被拔除,她苦心经营十年的基业,一朝倾覆,化为泡影。
“十六年……整整十六年……”
顾如棠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窗沿,那里还留着她当年为了巩固势力,亲手刻下的一道痕迹。
从一个无名无分的谋士,到权倾北诏的皇后,再到被尊为“救世神女”,她踩着无数人的尸骨,一步步爬上权力的巅峰。
她曾以为,北诏不过是她的起点,待顾明远掌控天下,她便能成为这世间最尊贵的女人。
可如今,梦碎了。
圣女池的莲花被连根拔起,那些虔诚的信徒要么叛离,要么被斩杀,她留在北诏的亲信,无一幸免。
她费尽心机培养的势力,就这么被姜临月、沈昭阳二人,轻而易举地碾碎,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心口猛地一阵抽痛,顾如棠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着咳着,一行清泪便顺着脸颊滑落,砸在素色的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女儿临终前的模样。
那一日,北诏皇宫大乱。
她的女儿,那个被她寄予厚望,从小便被教导要为瑶光阁效命的孩子,竟挡在了姜临风身前。
冰冷的刀锋穿透了女儿单薄的胸膛,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襟,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对她的不解与哀求。
“母后……为什么……”
女儿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日夜在她耳边回响。
还有国师韩遇。
那个一直陪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替她背负无数骂名的男人。
他死在乱军之中,头颅被高悬于城门之上,死前望着她逃离的方向,眼中没有怨恨,只有一丝淡淡的惋惜。
“皇后……大势已去……”
大势已去。
这四个字,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她曾以为,自己是天生的掌权者,是命运的宠儿。
可到头来,她不过是顾明远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失去利用价值,便可以随时丢弃的棋子。
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是她的贴身侍女。“小姐,阁主派人送来的汤药,您还没喝呢。”
顾如棠没有应声,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汤药?顾明远送来的汤药,不过是为了让她活着,为了让她继续替他卖命罢了。
他哪里会在乎她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有那道能让他掌控世界的天石蓝光。
“滚。”顾如棠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谁都别来烦我。”
侍女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院落里再次恢复了死寂。
顾如棠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的,是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眼角的皱纹深刻,眼底的乌青浓重,哪里还有半分当年风华绝代的模样。
她伸出手,抚摸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
她这一生,都在追逐权力。
为了权力,她可以不择手段,可以舍弃亲情,可以背叛良知。
她以为,只要站到最高处,便能得到一切。
可她得到了什么?
女儿惨死,亲信尽亡,基业崩塌,连自己的性命,都握在别人的手中。
窗外的海风愈发狂暴,卷起的浪花狠狠拍打着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战船起航的号角声。
顾明远要对神机岛动手了,要对姜临月、沈昭阳动手了。
顾如棠缓缓闭上双眼,心中没有半分波澜。赢了又如何?输了又如何?她早已不在乎了。
回不去了。
永远都回不去了。
顾如棠缓缓躺倒在软榻上,任由黑暗吞噬自己。残灯摇曳,映着她孤寂的身影,窗外的风雨声,成了这方院落里,唯一的伴奏。
曾经野心勃勃的北诏皇后,如今只剩下满腔的怨恨与无力,蜷缩在这方寸之地,等待着一个未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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