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冰冷而密集,像无数细小的钢珠,裹挟着城市废墟特有的铁锈腥气,狠狠砸在星陨基地厚重的合金外墙上,发出连绵不绝、空洞沉闷的回响。那声音单调、固执,一下下撞击着这座深埋地下的钢铁堡垒,也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末梢。
指挥室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顶部的白炽灯管散发着惨白的光,勉强驱散角落的阴影,却无法穿透弥漫在空间里的沉重。消毒水那刺鼻的酸味,是基地永恒的背景音,此刻却异常尖锐,混合着精密电子元件长时间过载后散发的微弱焦糊气,以及角落里几桶未及时清理的速食面空桶里,残留酱料包凝结出的、令人反胃的油腻甜腥。这些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的铅重感,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冰冷的绝望。
沈风站在巨大的全息战术沙盘前,身影被屏幕幽蓝的光线拉得细长,投射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地板上。沙盘上,原本代表友方单位、资源点和战略路径的明亮光点,此刻大片大片地黯淡下去,如同熄灭的星辰。中央区域,一个猩红的、不断闪烁的“X”标记,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狰狞地烙在那里。
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在沙盘上,而是落在控制台边缘,一张对折的、边缘锋利的薄纸上。死亡证明。惨白的纸面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上面那些代表一个人彻底终结的冰冷铅字,每一个都沉得压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令人窒息的重量。
“替我……管好夏甜……” 夏诚最后的声音,混在氧气面罩漏气的嘶嘶杂音里,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钉子,狠狠锤进沈风的耳膜深处,留下沉闷的回响。“别让她……玩疯了……”
那只曾无数次在虚拟战场上与他默契配合、撕裂强敌的手,此刻却像一段枯槁的树枝,死死攥着沈风的手腕。冰凉,颤抖,皮肤下凸起的骨节硌得人生疼。那力道用尽了夏诚最后一点残存的生命力,传递着无法言说的重担和无尽的担忧。
沈风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指尖触碰到控制台冰凉的表面。旁边,安静地躺着一张毫不起眼的黑色晶卡。它约莫扑克牌大小,边缘打磨得异常锐利,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卡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中央蚀刻着一个极其简约却充满力量感的徽记——一颗被数道凌厉轨迹环绕、仿佛正从苍穹坠落的星辰。这是“星陨”账号卡。它不仅仅是一串通往虚拟世界的密钥,更是联盟“弑神者”的象征,是七年浴血并肩、在无数个生死边缘挣扎搏杀换来的无上荣光。此刻,它躺在那里,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诉说着过往的辉煌与终结的沉重。卡面上似乎还残留着夏诚指尖的温度,又或许,那只是沈风自己的幻觉。
“砰——!”
一声巨响猛地撕裂了指挥室凝滞的空气!厚重的合金门被一股蛮力用肩膀狠狠撞开,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城市废墟特有的、带着铁锈和尘埃的腥风,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地灌入!门板砸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回音,久久不散。
一个身影堵在门口,像一尊刚从暴雨中捞出来的、散发着寒气的雕像。
是夏甜。
星陨制式的黑色作战外套吸饱了雨水,死沉地裹在她瘦削到近乎嶙峋的肩线上,勾勒出一种倔强又脆弱的轮廓。湿透的布料紧贴着她的身体,显露出紧绷的肌肉线条。水珠从紧贴额头的、湿漉漉的刘海不断滚落,划过她绷得像拉满弓弦的下颌线,砸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嗒”声,在死寂的指挥室里回荡。她的眼睛不像被雨水打湿,倒像是塞了两块烧得通红的炭,死死钉在沈风脸上,那目光锐利、冰冷,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穿透力,仿佛能刮下骨屑,直刺灵魂深处。
她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沈风脸上短暂停留后,猛地扫过控制台,最终落在那张代表一切的黑色晶卡上。嘴唇瞬间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细线,惨白得如同纸上的铅字。随即,她猛地抬起眼皮,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裹挟着翻腾的怒火、难以置信的悲伤以及被背叛般的刺痛,狠狠刺向沈风。
“东西呢?”声音劈开了凝滞的空气,尾音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濒临断裂的颤栗,像绷紧的琴弦即将崩裂前的呻吟。
沈风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节哀?这种苍白无力的安慰词,在眼前这张冰冷的死亡证明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虚伪。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发不出任何声音。该说什么?解释?辩解?任何话语在夏甜此刻的状态下,都只会是火上浇油。
“说话!”夏甜一步踏进指挥室,湿透的帆布作战靴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碾出刺耳的回音,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她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浑身湿透又伤痕累累的幼兽,不顾一切地扑到控制台前,双手死死抠着冰冷的金属边缘,指骨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硬弓,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她眼中燃烧的东西足以把整个世界都焚毁,那火焰里混杂着对哥哥逝去的巨大悲痛、对未来的茫然恐惧,以及此刻对沈风占据了她哥哥“遗产”的滔天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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