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海市的雨下得更密了,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泡进冰冷的水里。张澈从旧电话亭里走出来时,浑身已经湿透,头发黏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里的光——不是绝望,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他手里还攥着那枚断成两半的电话卡,边缘的塑料硌着掌心的伤口,疼得很钝,却比不过心里那片死寂的冷。
他沿着铁路线往回走,脚步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刚才“清理者”的话还在脑子里转:“变量,就该被清除。”原来从一开始,他就不是“帮忙”,是“被利用”;林雪也不是“意外”,是“被清除”。他想起那个女孩笑起来的样子,想起自己修改参数时的犹豫,想起儿子画里的未来城市——那些画面此刻都变成了刀子,扎得他喘不过气。
走到停车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他的车还停在原地,车窗上布满了雨痕,像哭花的脸。他拉开车门,一股混合着酒精和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副驾驶座上,空酒瓶倒在那里,洒剩的酒液在坐垫上积成一小滩,黏糊糊的,像他这摊烂泥一样的人生。
他坐进驾驶座,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发抖。不是哭,是冷——雨水顺着衣领滑进衣服里,冻得他骨头疼。他摸出手机,屏幕早就碎了,却还是下意识地按了按电源键,没有反应。他想起昨天砸手机时的疯狂,想起李梅挂电话时的哭声,想起儿子说“爸爸早点回家”的声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对不起……”他对着方向盘小声说,不知道是说给家人听,还是说给林雪听。
他抬起头,看向挡风玻璃外的天空。远处的高架桥上,自动驾驶货车的车灯像一串冰冷的眼睛,一闪而过。车载导航的微光还亮着,屏幕上停留着昨天搜索的“李梅娘家地址”,那个地址他终究没敢去。导航旁边,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是儿子昨天给他的画,画里的未来城市有会飞的车,车旁写着“爸爸和我”。
张澈拿起画,指尖轻轻拂过画上的小人,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不是个好爸爸,不是个好丈夫,更不是个好人。他收了五万块,改了一个参数,毁了一个女孩的人生,也毁了自己的家。现在,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把画小心地折好,放进胸口的口袋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然后,他从副驾驶座上拿起那本旧书——《城市交通调度原理》,书页散了几页,里面的银行卡已经断了,他把断卡拿出来,扔进了车门边的垃圾桶里。五万块,这条命钱,他终究没敢花,也花不起。
做完这些,他调整了一下座椅,让自己坐得舒服些。然后,他从手套箱里摸出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是李梅上次忘在车里的,上面还印着儿子学校的logo。他想写点什么,比如给李梅和儿子的道歉,比如给林雪爸妈的忏悔,可笔握在手里,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最后,他只写了一行字,字迹潦草得不像他平时的样子:“我错了,对不起。”
写完,他把便签纸放在方向盘上,正对着那幅画。然后,他闭上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车载导航的微光还在闪,像一颗快要熄灭的星星;雨水打在车顶的声音,像一首安静的哀乐。
远处的天际线开始泛白,第一缕阳光透过雨痕照进车里,却暖不了任何东西。
——
林劫是在监控屏幕上看到这一切的。
他窝在出租屋的旧沙发里,面前的三块屏幕亮了一夜。中间的屏幕是张澈车内的实时画面,来自他之前破解的车载摄像头;左边的屏幕是停车场的外围监控,能看到张澈从电话亭走回来的身影;右边的屏幕则在解析张澈最后的通讯残留——只有“清理者”号码的最后几位,和一个模糊的“蓬莱-07”备注。
他看着张澈趴在方向盘上的样子,看着他拿起儿子的画,看着他写下那行潦草的道歉。没有激烈的动作,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激烈的爆发都更让林劫难受——那是一种知道自己没救了,放弃所有挣扎的死寂。
“不是自杀。”林劫低声说,指尖在键盘上敲了敲,调出张澈的生理数据。最后的心率曲线是平缓下降的,没有自杀前的剧烈波动;血氧浓度下降的速度也太快,更像是被注射了某种药物,而不是自己结束生命。
他再看那张便签纸——张澈平时写字很工整,尤其是写“对不起”这三个字时,因为儿子总学他写字,他特意练过,笔锋很稳。可屏幕上的那行字,笔画歪歪扭扭,最后一个“起”字的竖勾还断了,明显是被人胁迫着写的,或者是在意识模糊时写的。
“清理者……”林劫的指节捏得发白。他早就知道“清理者”不会留下活口,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干净。连张澈最后的“自杀”,都是被安排好的——没有血迹,没有挣扎,只有一张潦草的便签,和一个“愧疚自杀”的完美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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