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起于“智者”
未时三刻,日头偏西,毒辣稍减,但空气中的闷热却有增无减。王府各处开始进入一日中相对慵懒的时段,除了必要的当值,多数仆役寻了阴凉处歇晌,或是三三两两聚在背风的廊下,低声交换着府内最新的闲言碎语。这份表面的宁静之下,却暗藏着一股即将喷薄的躁动。
副总管钱槐,此刻正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地走在通往内院针线房的青石小径上。他那张瘦削的脸上,一双三角眼精光四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不舒服的笑意。方才在花园撞见的那一幕——喜鹊那鬼鬼祟祟的传递,春纤那瞬间飞红的俏脸——如同最甜美的琼浆,在他心头荡漾,让他通体舒泰。
钱槐此人,年约四十,身材干瘦,形容猥琐,是王府里的老资格,却始终未能爬上总管的高位。他自诩精明,惯会察言观色、钻营取巧,尤其擅长打探隐私、搬弄是非。他仗着自己是王妃陪房林之孝家一门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这层关系被他吹嘘了无数次,仿佛已是心腹一般),在府中颇有几分倚老卖老的姿态,对不如他的人颐指气使,对地位高者则极尽谄媚。他内心深处,对柳嫂子这种在内院有一席之地、手握实权的管事嬷嬷,既嫉妒又不屑。如今,能抓住柳嫂子手下得力绣娘的“把柄”,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哼,柳婆子,平日里在针线房作威作福,眼睛长在头顶上,这次看你如何收场!”钱槐心里恶毒地思忖着,脚步愈发轻快。他仿佛已经看到柳嫂子气急败坏的模样,看到春纤被严厉惩处,看到来喜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被赶出府去。这不仅能打击柳嫂子的气焰,说不定还能在王爷王妃面前露个脸,显显他钱副总管“明察秋毫、忠于职守”的本事。
他故意绕了点路,从库房那边晃悠过去,假装巡视,眼角余光却瞥见柳嫂子正从库房出来,手里拿着领料的对牌,脸上带着一丝办完差事的轻松。钱槐心中暗喜,真是天赐良机!他整了整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靛蓝色绸缎直裰(这是他最能拿得出手的行头),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换上一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表情,迎了上去。
“哎哟!柳嫂子!可真巧了,正说要寻您呢!”钱槐抢先开口,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带着几分故作熟稔的关切。
柳嫂子刚核对了新领的一批“西洋红”丝线,心情尚可,见是钱槐,虽知此人品性,但面上功夫还是做的,便扯出个笑容:“是钱总管啊,寻我有什么事?” 她心里却嘀咕,这“钱串子”找她,准没好事。
钱槐左右看看,做贼似的压低声音,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汗味混合着劣质熏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柳嫂子下意识地微微后仰。“柳嫂子,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故意卖着关子,观察着柳嫂子的神色。
柳嫂子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耐着性子道:“钱总管有话但说无妨,我这还赶着回针线房盯着活计呢。”
“唉!”钱槐重重叹了口气,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就是关于你们针线房的事!我听说啊……”他再次停顿,吊足了胃口,才神秘兮兮地说,“你们房那个叫春纤的丫头,就是手最巧的那个,和外院采买上的来喜,走得可不是一般的近啊!”
柳嫂子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这事她早有猜测,如今被钱槐这般直接点破,还是在她刚放松警惕的时候,无异于当头一棒。她强压着怒火,冷声道:“钱总管这是听谁胡吣的?我们房里的丫头,个个都是守规矩的!”
“我的好嫂子哟!我还能骗你不成?”钱槐见柳嫂子变色,心中暗喜,脸上却装出更焦急的神情,“我是亲眼所见!就在刚才,在花园里头!厨房那个小丫头喜鹊,鬼鬼祟祟地塞给春纤一个蓝布包!春纤那丫头,接过去的时候,脸红的跟什么似的!这要是没点私相授受的事儿,谁信呐?”
他添油加醋,将看到的场景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已经坐实了奸情。“这私下传递东西,可是犯了府里的大忌!要是传到上头,传到王爷王妃耳朵里,怪罪下来,说内院外院勾结,坏了规矩,你这管事嬷嬷,监管不严,怕也脱不了干系啊!” 钱槐语重心长,字字句句都往柳嫂子最担心的地方戳。
柳嫂子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握着对牌的手指关节都捏得发白。她不是气春纤,更多的是一种被当众打脸的羞愤,以及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恐慌!钱槐这个小人,他哪里是来“提醒”?分明是来看笑话、来施压、来落井下石的!
“钱总管!”柳嫂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努力维持着最后的体面,“多谢你好心提醒!我们针线房的人,我自会管教!不劳你费心!” 说完,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一转身,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几乎是踩着脚,怒气冲冲地朝着针线房的方向疾步而去。那背影,绷得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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