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港区。
午夜。
集装箱码头灯火通明，巨大的龙门吊在轨道上缓缓移动，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
空气里混杂着海水的咸腥味和柴油的尾气味。
龙哥正拿着一块抹布，仔细擦拭着他那辆崭新的五菱宏光。
自从女儿手术成功，他告别了过去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靠着这辆新车在港区跑起了短途货运，专门给那些大货车司机送餐、送日用品。
活不重，但勤快点，一天也能赚个三四百。
他很满足。
“嗡——轰！！！”
一阵完全不属于这个港区的狂暴引擎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码头的宁静。
龙哥擦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皱着眉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一辆伤痕累累的五菱宏光，以一个近乎漂移的姿态，甩尾停在了他的新车旁边。
车门打开，莫盖从驾驶室里走了下来。
“阿盖？”
龙哥看清来人，脸上的疑惑变成了惊讶。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看到了莫盖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表情，一双眼睛里，是龙哥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片冰冷，一片死寂。
“出事了？”
龙哥扔掉手里的抹布，快步走了过来，声音压得很低。
莫盖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龙哥，然后自己点上一根。
他很少抽烟。
龙哥接过烟，没有点，就那么夹在手里，看着莫盖。
“我堂哥，莫东，你见过的。”
莫盖吸了一口烟，烟雾从他嘴里吐出来，模糊了他的脸。
“他出事了。”
龙哥的心沉了下去。
“在医院，ICU，人还没醒。”莫盖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起伏，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仓库着火，人为的。他去救火，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了。”
“刹车失灵，套牌车，司机当场死了。”
“所有线索都断了。”
莫盖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
龙哥的拳头攥了起来。他是个粗人，但也听得懂这里面的道道。
这根本不是意外。
“是冲你来的？”龙哥问。
莫盖点了点头，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嗯，冲我来的。”
“境外的一帮人，一家叫神盾动力的公司。”
龙哥沉默了。
他只是一个货车司机，他不懂什么境外势力，不懂什么商业竞争。
但他懂，莫盖现在有大麻烦。
莫盖抬起头，他看着龙哥，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别的东西。
“龙哥，我要去一趟美国。”
龙哥一愣。
“去干什么？”
“找到他们，把这件事了结了。”莫盖的语气很平静。
但龙哥听懂了“了结”这两个字背后代表的血腥。
那不是谈判，不是报警。
那是去要命。
码头上，海风吹过，带着凉意。
远处龙门吊的轰鸣声，此刻听起来有些遥远。
莫盖凝视着龙哥的眼睛，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砸在龙哥的心上。
“这事，九死一生。”
“我身边，除了你，再没有能把后背交出去的人了。”
“你，敢不敢跟我走一趟？”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龙哥看着莫盖。
他想起了自己女儿躺在病床上，等着手术费救命时的绝望。
他想起了莫盖拿出那二十万现金时，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
他想起了莫盖把这辆崭新的五菱车钥匙塞到他手里时，说的那句话。
“你闺女还躺在楼上。”
“你不能没有吃饭的家伙。”
这个世界上，有的人对你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但阿盖不是。
他对自己好，只是因为他把自己当兄弟。
龙哥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他将手里那根一直没点的烟，重新塞回烟盒，揣进口袋。
然后，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齿。
“我婆娘那边，我去说。”
“就跟她说，接了个大活，跑一趟俄罗斯的超长途，没信号，联系不上。”
他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去了干什么，也没有问有多危险。
只是给出了一个最实际的，解决后顾之忧的办法。
莫盖看着龙哥，那张一直紧绷着的脸，线条终于柔和了一丝。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龙哥的肩膀。
“好。”
龙哥也笑了，他反手拍了拍莫盖的胳膊，那手掌上的老茧，粗糙有力。
“兄弟嘛。”
“什么时候走？”
莫盖抬起头，望向远方漆黑的海面，一艘万吨巨轮正在缓缓驶离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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