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夜里,李红旗值班。北风呼啸,吹得故宫古松呜呜作响。他打着手电巡夜,总觉得暗处有人影晃动。
行至崇政殿前,那面燃烧的日章旗依然挂在那里,火焰在夜色中格外诡异。
突然,鸦群惊起,扑棱棱飞向天空。李红旗手电一晃,照见旗杆下站着个人影。
“谁在那儿?”他大喝一声,手心冒汗。
人影缓缓转身,是个穿旧军装的年轻人,浑身焦黑,眼中却跳动着火焰。
“七十年了,我们终于回来了。”人影开口,声音像是风吹过炭火,“旗不落,火不熄。”
李红旗腿软得几乎站不住,牙齿打颤:“你、你们真是...”
“告诉人们,我们没白死。”人影渐渐模糊,“告诉人们,记得我们。”
说罢,人影化作一群火鸦,飞入夜空。
李红旗瘫坐在地,大汗淋漓。那一刻,他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成了这段历史的传承者。
次日,又一处日裔住宅自燃。这次不同,屋里老人没能逃出。
社会舆论开始分化。有人拍手称快,说报应不爽;有人谴责这是恶灵害人,要求请法师超度;还有人说根本是连环纵火案,借灵异之名掩盖。
李红旗内心挣扎。作为公民,他该报告所见所闻;但作为抗联后代,他理解那份沉积七十年的恨意。
他再次去找爷爷,老人听完孙子的描述,长叹一声:“冤冤相报何时了啊。那些日本移民后代,大多也是普通人...”
“可他们祖上犯下罪行,不该偿还吗?”李红旗忍不住问。
“该偿还的是那些战犯,不是所有日本人。”爷爷摇头,“我记得太爷爷说过,他们拼命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后代不再受欺辱。要是知道七十年后还在冤冤相报,他们在天之灵怎能安息?”
回家路上,李红旗思绪万千。经过北市老街时,他看见一群日裔居民聚在寺庙前,请僧人念经超度。人群中有个小女孩,抱着一只玩具熊,眼里全是恐惧。
李红旗忽然明白了爷爷的话。仇恨只会滋生更多仇恨,无论以什么名义。
当晚,他独自来到故宫那面燃烧的旗前。
“我知道你们能听见。”他对着空气说,“我太爷爷是李大山,火攻队的。他要是活着,一定不希望你们这样。”
风忽然停了,鸦群静默下来,只有旗火燃烧的噼啪声。
“那些人是无辜的。”李红旗继续说,“你们恨侵略者,我懂。但仇恨不该延续到他们的孙辈曾孙辈。这样下去,和当年的侵略者有什么不同?”
火焰跳动了一下,旗面上浮现出几张模糊的人脸,表情痛苦。
“放下吧,”李红旗几乎在哀求,“沈阳是你们的家,不是战场了。你们用生命守护的土地,现在和平了,孩子们能安心长大了。”
一阵风吹过,带来焦糊味和隐约的叹息声。旗火渐渐变小,最终熄灭,只剩一面焦黑的旗幡。
鸦群腾空而起,在故宫上空盘旋三圈,然后四散飞入夜空,不再回头。
李红旗长舒一口气,腿一软跪在地上。抬头时,他看见几个模糊的身影对他敬了个礼,然后渐渐消散在空气中。
最后一处飘旗灰的地方,是北市老街的一间日式小屋。八十岁的日裔老太太山本和子正准备就寝,忽见窗外飘进一些黑色灰烬。
她吓得闭目等死,但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睁眼时,发现那些灰烬在桌上拼成了一行字:
“不再恨了,安息吧”
老太太怔了片刻,忽然老泪纵横。她的父亲曾是关东军士兵,战后留在中国,一生背负罪孽感。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侵略者的后代,这份原罪压了她一辈子。
第二天,老人捐出所有积蓄,在故宫外立了一座纪念碑,纪念所有在战争中失去生命的人,无论中方日方。
碑文只有一句话:“愿仇恨随历史消散,和平永驻人间。”
李红旗常去碑前静坐。有时他会看见几只乌鸦在碑上停留,眼神不再凶狠,只是安静地梳理羽毛。
沈阳的冬天依旧寒冷,但故宫上空的鸦群恢复了常态。那面焦黑的日章旗被取下,换上了五星红旗,在冬日阳光下迎风飘扬。
每当有人问起那年的奇事,李红旗总是笑笑,说:“有些历史不该被遗忘,但有些仇恨应该放下。和平来之不易,且行且珍惜。”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梦见一群身着焦黑军装的年轻人,对他敬礼微笑,然后转身走入光明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他们的身影融入了沈阳城的天空大地,成为了这座城市记忆的一部分,不再愤怒,只是安静地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扞卫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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