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城子的老辈人常说,那座伪满时期留下的基督教堂邪性得很。尤其是教堂顶上那个铁十字架,锈蚀得如同野兽獠牙,每逢雷雨天气,便隐隐泛着暗红,仿佛饮足了人血。
“近者皮肉溃烂”,这是流传在城东的一句老话。打小我奶奶就拽着我耳朵告诫:“小兔崽子,离那鬼地方远点儿,那十字架吃人肉哩!”
一九九八年夏,我因采访任务回到阔别十年的长春。那时我在一家南方报社混饭吃,主编老陈给我派了个活儿:“回去写写东北的工业振兴,顺便挖掘些历史人文故事。”
住在宽城区的老宅里,每晚都能听见那座废弃教堂在风中的呜咽。它立在城东荒地里,四周已被开发商围起来,蓝色的铁皮板上喷着“历史文化保护区”的字样。
“要拆了重修哩,”街口修自行车的老王头告诉我,“说是要恢复历史原貌,搞旅游开发。”
“那不是好事吗?”我问。
老王头吐了口烟圈,眯着眼摇头:“好啥好,那地方邪性。前几个施工队的,碰了那铁十字架,手上全烂了,流黄水,医院都治不了。”
我记者本能被勾起,决定去探个究竟。
教堂比记忆中更加破败。哥特式的尖顶刺向灰蒙蒙的天空,铁十字架在最高处歪斜着,表面的锈迹形成奇特的纹路,像某种古老的符咒。围挡有个缺口,我钻了进去。
院内荒草齐腰,踩上去软绵绵的。教堂大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我推门进去,灰尘扑面而来。
“谁啊?”暗处传来苍老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摸出手机照亮。角落里坐着个老头,瘦得像根柴,正就着窗外漏进的光线修补什么物件。
“大爷,我是记者,来这儿看看。”我忙解释。
老头放下手里的活计,眯眼打量我:“记者?又要写啥?这儿没啥好写的。”
他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我注意到他左手戴着手套,即使在这闷热的夏日。
“听说这教堂要修复了?”我问。
“修?修不了。”老头冷笑,“那玩意儿不让碰。”他指了指顶上的铁十字架。
“为什么?”
老头突然掀掉左手手套。我忍住没叫出声——那只手几乎没有完好的皮肤,溃烂处覆着黄痂,有些地方还渗着脓水。
“这就是碰它的下场,”老头说,“不只是我,前几个来的都这样。”
他告诉我他叫李保国,曾是教堂看管人,现在受雇于施工方,算是“顾问”,其实就是为了警告别人别碰那十字架。
“为啥会这样?”我问。
老头神秘地压低声音:“怨气太重了。小日本那会儿,这里不是真教堂。”
他告诉我,伪满时期,日本人把这当作开拓团指挥部,表面上是教堂,地下室却是刑讯抗联战士的地方。
“那铁十字架里有东西,”老头说,“我爷爷那辈人就传,里面塞满了地契,都是强占的土地。那些纸浸透了抗联战士的胆汁,他们的魂儿附在上面哩!”
作为受过现代教育的无神论者,我自然不信这些。回到报社驻地,我查起了资料。
历史记载冰冷而残酷:1932年至1945年间,日本开拓团在东北强占大量土地,导致数百万中国农民流离失所。伪满基督教堂确实曾被征用,有记录显示地下设有牢房。
更令我惊讶的是,近期医院确实收治过数个类似病例——皮肤不明原因溃烂,均来自教堂修缮项目组。
几天后,我再次造访教堂,这次带了相机和录音设备。李大爷正与一对衣着考究的男女争执。
“这十字架必须换掉,太影响美观了,”那男的说,“我们可以采用高科技防锈处理...”
李大爷摇头:“动不得,真的动不得。”
经过介绍,得知那男的是日企代表田中宏一,女的是中方翻译兼助理小林梅。田中所在的公司在长春有投资,主动提出资助教堂修复项目。
“我们要保留历史原貌,但必须确保结构安全,”田中宏一推了金丝眼镜,“父亲战后出生在中国,一直希望能为这片土地做点什么。”
我注意到小林梅似乎对教堂很熟悉,径直走向圣坛后方一块松动的石板。李大爷突然喊道:“别动那儿!”
太迟了。小林梅已经掀开了石板,下面是个暗格,里面躺着一沓发黄的纸页——地契。
就在此时,教堂顶上传来了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铁十字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加速锈蚀,暗红色的锈屑如血雨般飘落。
“小心!”李大爷一把推开还在发呆的田中,一块锈铁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留下一条血痕。
我们慌忙退出教堂。当晚,我接到电话:田中宏一住院了,脸部伤口感染溃烂,医生束手无策。
医院里,小林梅告诉我一个秘密:她本姓林,祖上是东北人,祖母被开拓团成员强奸生下了她父亲。战后家族隐姓埋名,她后来留学日本,改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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