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林雨潇就醒了。土坯房的屋顶漏着微光,混着牲口棚飘来的粪味,把“插队”两个字从课本里的概念,变成了沾着潮气的现实。
他摸了摸身下铺的稻草,硬邦邦的,还藏着几根没拣干净的麦芒,昨天赶路磨破的脚后跟,一蹭就疼。
屋外已经有了动静。隔壁屋的知青们陆续爬起来,有的揉着眼睛找水盆,有的对着裂了缝的镜子梳头发,只有王二虎叉着腰站在院子里,嗓门比公鸡还亮。
“都快点!队长说了,今天分活计,别让社员们看笑话!”
林雨潇低头系着草鞋——这是昨天队里会计给的,鞋尖已经磨得发白。他知道王二虎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昨天在山路上和王二虎的冲突让王二虎下不来台,今天他会不会报复我?
这会儿王二虎盯着他的眼神,像要把人吞了似的。
没过多久,生产队的队长张老根来了。张老根五十多岁,脸膛黑得像熏过的腊肉,手里攥着个记工分的小本子,身后还跟着两个扛锄头的社员。
他扫了眼站成一排的知青,最后把目光落在王二虎身上,声音瓮声瓮气:“二虎,昨天你跟我说的事,我琢磨了琢磨,也行。”
王二虎立刻笑出了褶子,凑过去压低声音:“队长,您放心,我保证让某些人知道,这儿不是他耍小聪明的地方。”
说着,他故意瞥了林雨潇一眼,眼神里满是得意。
张老根清了清嗓子,开始分活:“李红梅、赵卫东,你们跟我干活,年轻人手脚快,跟着老社员学;刘建国、陈芳,去喂牲口,记得把料拌匀了……”
知青们一个个领了活,很快就剩下林雨潇一个人。
张老根翻了翻小本子,抬头说:“雨潇,你去后山掏粪坑吧。队里那几个粪坑积了大半个月,再不掏就满了,正好给麦地当肥料。”
这话一出口,旁边的知青都愣了。
掏粪坑是队里最脏最累的活,夏天能熏得人晕过去,冬天粪水冻成冰,得用镐头砸。有个叫苏晓梅的女知青,忍不住小声说:“队长,掏粪坑是不是太……”
“你懂啥!”王二虎立刻打断她,“这叫锻炼!好好改造思想!不然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林雨潇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知道,这是王二虎和张老根串通好的。张老根王二虎肯定是说他不听话,思想觉悟低,需要好好改造。
他没争辩,只是点了点头:“行,我去掏粪坑。”
王二虎以为他会哭丧着脸,甚至闹脾气,没想到林雨潇这么痛快,心里反倒有点不爽,又补了一句:“队长,掏粪坑的工具可得让他自己扛,别麻烦社员!”
张老根“嗯”了一声,指了指墙角:“筐和扁担在那儿,你自己扛着去后山。天黑前必须掏完三个粪坑,记八分。”
林雨潇扛着扁担,挑着两个空粪筐往后山走。
扁担压在肩上,硌得生疼,他走得慢,身后还传来王二虎的笑声。
“哎,有些人就是贱骨头,不挨累就不舒服!”
后山的粪坑在一片松树林里,离住的地方有二里地。
第一个粪坑就在坡下,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冲鼻的臭味,绿头苍蝇嗡嗡地围着坑口转。
林雨潇放下筐,从怀里摸出块布,蒙住口鼻,然后拿起粪勺——勺柄是木头的,已经被粪水浸得发黑。
他深吸一口气,蹲下身,把粪勺伸进粪坑里。粪水稠得像泥浆,一勺下去,溅得裤腿上全是。
刚掏了没几下,胃里就翻江倒海,他忍不住跑到旁边的树底下干呕,眼泪都呛了出来。
“雨潇!”
林雨潇回头,看见苏晓梅提着个布袋子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粗瓷碗。
“我跟队长说我来送点水,他没怀疑。”
苏晓梅把碗递给他,“这是我昨天的玉米面米糊糊,你喝点垫垫肚子。”
林雨潇接过碗,玉米面糊糊还是温的,喝下去,胃里舒服了点。
“谢谢你,晓梅。”
“王二虎也太过分了,”苏晓梅咬着嘴唇,“还有张队长,怎么能这么偏心……”
正说着,远处传来脚步声。苏晓梅赶紧说:“我得走了,不然被王二虎看见,又要找茬。你自己小心点,别硬撑。”
林雨潇点点头,看着苏晓梅跑远,然后重新回到粪坑边。
他知道,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王二虎就等着看他认输,等着看他哭着喊着要换活。他不能让王二虎得逞。
粪坑里的粪水越来越深,掏到一半,粪勺的木柄突然断了。
林雨潇愣了一下,捡起断成两截的木柄,心里有点慌——没有工具,怎么掏?他四处看了看,看见旁边有棵断了的松树,树干粗细正好能当勺柄。
他赶紧跑过去,用石头把树干砸成合适的长度,然后把断了的铁勺绑在上面,勉强能用。
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第一个粪坑终于掏完了。
林雨潇挑着满筐的粪水往麦地走,扁担压得肩膀又红又肿,每走一步,粪水就晃出来一些,溅在脚上,又臭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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