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带血的虎符,静静躺在我掌心。
它曾象征陇西的烽火与权谋的交接,如今却像一段沉入水底的旧梦,不再灼烫我的灵魂。
嬴政把它掷还给我时,眼底的炽热如星辰爆炸,他说:“用你的奇谋,去告诉天下,谁才是真正的神。”
我不是神。
我只是一个比他们多活了两千年的孤魂,一个在历史书的故纸堆里,窥见过无数王朝兴亡的旁观者。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真正的风暴,从来不是由一道惊雷开启,而是起于青萍之末。
陇西的天火平息了边地的狼烟,却在咸阳的权力中枢激起了更深的暗涌。
朝堂之上,那些世代簪缨的勋贵、与六国旧族盘根错节的列侯,看我的眼神变了。
从前是看一件新奇玩物的审视,带着几分轻蔑;如今,那审视里淬了毒,是忌惮,是恐惧,是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怨毒。
他们不敢明着与嬴政作对,便将矛头对准了我建立的巡行院。
弹劾的奏章如雪片般飞入章台宫,罪名千奇百怪:巡史扰乱边疆民情、国史馆僭越朝廷职权、我一个后宫女子干预军政……
嬴政将那些竹简尽数丢进火盆,只冷冷说了一句:“朕许的。”
三个字,压下了所有喧嚣。
可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火盆里的灰烬,迟早会重新聚成风暴。
他们只是在等,等我犯一个无法挽回的错。
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漫长的对峙,却没料到,破局的,不是刀剑,也不是权谋,而是一坛酸菜。
半月后,渭北的风尘还未在轲生身上散尽,他便带着一身黄土闯进了国史馆,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激动与……困惑。
他没有呈上巡史的密报,而是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卷粗糙的竹片,上面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腌菜酸味和泥土的腥气——指尖触碰之处,麻绳微潮,几粒菜籽嵌在纤维缝隙中,仿佛刚从灶台角落抽出。
“君上,”他声音沙哑,眼中有光,“这是渭北屯田营一个军属妇人,阿禾,托我务必亲手交给您的。”
我接过那卷竹简,入手沉甸甸的,竹片边缘被磨得毛糙,划过掌心时泛起细微刺痛。
这不是官方的文书,这是从灶台边,从田埂上,从最卑微的生活里抠出来的东西。
“她怎么了?”柳媖凑过来,好奇地问。
“她举报屯长克扣军粮,私卖官粮。”轲生沉声道,“屯长反咬一口,说她偷了仓储的账册,伪造证据,要将她下狱。”
我眉心一跳。
这是最常见的报复手段,人证物证皆在对方手中,一个平民女子,无异于以卵击石。
“她没喊冤,也没下跪。”轲生的语气里充满了敬佩,“当着巡史和全营戍卒的面,她砸开了自家院里那口腌酸菜的陶瓮。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那又酸又臭的菜汤里,捞出一个油布包,一层又一层地打开,露出了这个。”
他指着我手中的竹简。
我缓缓展开。
没有工整的秦篆,只有用炭笔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着每日领回的口粮、柴薪,甚至还有官府派发农具的损耗——每一笔都带着轻微凹陷,指腹抚过时,能感受到刻写者用力的颤抖。
竹片的最右侧,用一条粗陋的曲线,标注着每个月市集上粮价的波动。
那条线,像一条挣扎的蚯蚓,却比任何雄辩的言辞都更刺眼。
“屯长当场脸就白了。”轲生说,“更让他崩溃的是,阿禾身后,默默站出了十二个女人。她们手里……都捧着类似的账册。”
她们互相看了一眼,为首的一个,颤巍巍地对巡史说了一句:“我们……我们也会算。”
那一刻,国史馆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远处廊下风吹铜铃的一缕余响。
我反复摩挲着那卷粗糙的竹简,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阿禾在昏暗油灯下,一笔一划刻下这些数字时的隐忍与不甘——那盏灯或许摇曳不定,映着她低垂的脸,墙上影子却坚定如碑。
柳媖在我耳边低语:“大人,我问过了,阿禾原是楚地一个乡塾里负责洒扫的婢女,跟着先生偷听了三年,才认全了字。”
她顿了顿,复述着阿禾的原话,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说……她说只要字还认得清,就不算被他们全吃干净了。”
三年偷听就能写出这等账册……这世间的光,一旦漏下一缕,就再也捂不住了。
一句话,如惊雷在我脑中炸开。
我瞬间明白了。
陇西那些豪酋,为何宁可冒着谋逆的风险也要杀死我的巡史,为何对那句“百姓可诉官”的通牒怕到了骨子里。
他们怕的不是嬴政派来的官,官可以被收买,可以被欺瞒,可以被杀死。
他们真正怕的,是那些被他们视作牲畜、视作尘土的黔首,忽然有一天,学会了自己查官!
真正的权力地震,从来不是咸阳宫的一道诏令,而是发生在某个不知名的夜晚,一个腌酸菜的女人,点亮油灯,颤抖着,写下了第一个属于她自己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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