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午后,狂风虽歇,但寒意更甚。
清冽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刀割般的凛冽。
阳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在厚厚的积雪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冷意。
韩东站在东四区娘娘庙胡同口,紧了紧身上那件厚重的藏青色棉袄。
将母亲李芹硬塞给他的厚围巾又裹紧了一圈,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亮而凌厉的眼睛。
他手里提着一个用油纸仔细包好,再用结实的麻绳捆扎得方方正正的包裹,里面是两斤上好的“京八件”点心,除了点心外还有两瓶莲花白和一条恒大牌香烟。
这在56年初的四九城,绝对是拿得出手的,即便再过二十年也是硬通货年礼。
衣服口袋里里,则是有着三个用厚实红纸精心包着的压岁钱红包,数额不大,每个红包里只有两毛钱,是他给师父王铁柱家三个孩子准备的,主要就是个意思。
他要去的地方,是位于石景山金顶大街赵山那边的家属区,王铁柱的家就在外那里。
虽说是家属区,但其实就是一些小村子,去年才开始规划职工家属区,目前只有两栋楼房,剩下的还都是平房。
东四区位于四九城东部,石景山则位于西郊,直线距离不算太远,但在这个公共交通尚不发达的年代,加上这几天又一直下雪,这趟路程绝不轻松。
韩东早已打听清楚,得先步行到东四牌楼,坐有轨电车到西单,再换乘通往石景山的郊区长途公交车,全程顺利的话,也得一个半小时以上。
若是遇上堵车,或者公交车抛锚,时间就更没准了。
虽然这年头汽车少,但雪天路滑,骡马车也容易打滑。
“东子!路上慢点!雪天路滑!到了你师傅家替我和你爸问好!”李芹站在院门口,不放心地叮嘱着,眼里满是关切。
“知道了妈!您快回屋吧!外面冷!”韩东挥挥手,转身踏入了胡同外那片银装素裹的天地。
胡同里的积雪被早起的人们清扫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但路面依旧湿滑,结着薄冰。
韩东小心翼翼地走着,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出了胡同,来到大街上,景象便开阔起来,也艰难了许多。
宽阔的马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有中间两道深深的车辙印和行人踩出的蜿蜒小路,证明着这条交通动脉还在艰难地运行。
街上的行人不多,都裹得严严实实,步履匆匆。
偶尔有万国卡车或老旧的公共汽车喘着粗气,车轮绑着防滑链,在雪地里缓慢地爬行,卷起一片雪雾。
路边的店铺大多关着门,贴着红彤彤的春联和“福”字,只有少数国营副食店和供销社开着。
韩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东四牌楼电车站。
站台上并不冷清,竟然有很多同样在寒风中跺脚等待的乘客。
等了约莫一刻钟,伴随着“叮叮当当”的铃声和车轮碾过轨道接缝的“哐当”声,一辆老旧的墨绿色有轨电车慢悠悠地驶来。
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雪,车窗玻璃蒙着一层白雾。
韩东随着人流挤上车,车厢里弥漫着湿冷的空气,煤烟味和人体混杂的气息。
座位早已坐满,他只能抓着冰冷的金属扶手,在拥挤摇晃的车厢里站稳。
电车开得很慢,在积雪的轨道上小心翼翼的前行,窗外则是慢悠悠的划过,被白雪覆盖的四九城街景。
灰色的城墙,低矮的民居,偶尔掠过的红墙黄瓦的古建筑……一切都显得静谧而肃穆。
电车晃晃悠悠地开到西单。
韩东下车,刺骨的寒风立刻扑面而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西单路口比东四更热闹一些,但也有限。
他找到通往石景山的郊区长途公交站牌,那里已经排起了十几人的队伍。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韩东把围巾又往上拉了拉,只露出眼睛,默默排到了队尾。
等待是漫长的,寒风无孔不入,冻得人手脚发麻。
韩东看着前面裹着厚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缩着脖子跺脚的人们,心里想着志愿军战士当年在冰天雪地里行军打仗,该是何等的艰苦。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一辆车身上沾满泥雪,窗户玻璃结着厚厚冰花的“京一型”公交车才喘着粗气停靠在站台。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上挤。
韩东仗着年轻力壮,也奋力挤了上去。
车厢里更加拥挤不堪,空气污浊,充满了臭味,烟味和湿棉袄的味道。
他好不容易在车厢后部找到一个角落站稳,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生怕被挤坏了。
公交车开动起来,速度比电车更慢,在覆盖着冰雪,坑洼不平的郊区公路上艰难前行。
车身剧烈地摇晃颠簸,像一艘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小船。
窗外是越来越荒凉的景象,高大的城墙消失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大片被积雪覆盖的农田,稀疏的村落和远处隐约可见的,冒着滚滚白烟的工厂轮廓。
寒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发出呜呜的声响。
韩东站得腿脚发麻,但精神却高度集中,他闭着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这一个月在王铁柱手下训练的点滴。
石钢保卫科那个简陋的,背风的角落训练场。
寒风呼啸,冻得人骨头缝都疼。
王铁柱穿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呵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他示范着最基础的格挡动作,动作刚猛有力,嘴里喊着:“腰马合一!用腰劲!不是光用手臂硬扛!东子!看清楚了!再来!”
喜欢铁路公安的晋升之路请大家收藏:(m.qbxsw.com)铁路公安的晋升之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