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颅深处,一场关于钢筋水泥森林的冗长幻梦正被强行剪断,残存的画面是霓虹灯在雨夜的柏油路上化开的斑斓倒影,以及那辆失控卡车刺耳欲聋的喇叭。然而,现实却是一片纯粹的、毫无杂质的黑暗。不是城市里那种被各种光污染稀释过的灰暗,而是一种……古老的、具有实体质感的、彷佛能吞噬一切声音与思想的墨色虚空。
周遭。
寂静。
连时间流逝的滴答声都荡然无存,唯有心跳,如一面被遗忘在亘古荒原上的破鼓,沉重而顽固地擂动着。
意识像是从一锅沸腾的胶水中被费力地打捞出来,黏稠、混沌,还带着宿醉般的剧痛。“我这是……在哪?”商砚辞喉咙干涸得像撒哈拉沙漠,试图发出的音节卡在声带,只逸出一丝微弱的气流。
手指下意识地在身侧摸索,企图找到那熟悉的床头灯开关。
空-------
只有一片冰凉粗糙的布料,质地坚硬,绝非我那柔软的天竺棉床单。猛地一惊,我坐起身,动作幅度之大,牵扯得全身骨骼发出脆弱的呻吟。身下的床板,或者说,是一块坚硬的木板,发出「嘎吱」的抗议,那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尖锐,像一把利刃划破了天鹅绒的夜幕。
恐惧,伴随着极度的困惑,如同一群冰冷的蛇,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我死了吗?
这里是地狱?
还是某个恶劣的绑架恶作剧?
不,得有光。无论如何,先找到光。
商砚辞小心翼翼地将双脚探下床沿,脚底接触到的是同样冰冷刺骨的木质地板,上面似乎还铺着一层薄薄的、带着灰尘气息的草蓆。商砚辞扶着床沿,像一个初生的婴儿,踉跄着站立起来,双臂前伸,以一种极其笨拙的姿态,开始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探索。指尖划过粗糙的墙壁,那是一种混合着泥土与石灰的触感,冰冷、凹凸不平。走了几步,膝盖猛地撞上一个硬物,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是个桌子。双手在桌面上急切地摸索着,拂过冰凉的陶瓷茶杯,一个硬邦邦的木质方盒,还有……就是这个!
一个沉甸甸的、带着金属冰冷触感的物体,底座宽阔,向上延伸出一根细长的柱子,顶端有一个小小的凹陷。烛台!记忆深处被唤醒的古代生活常识让商砚辞立刻辨认出了它。
希望的火苗在心中燃起。有烛台,就该有蜡烛,有火种。
商砚辞的指尖继续在桌面上舞蹈,很快,便触碰到了一截圆润光滑的物体——蜡烛,以及那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是干燥的火绒和两块坚硬的石头。火镰和火石。天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在这一刻几乎要崩溃。他上一次见到这东西,还是在博物馆的玻璃柜里。
颤抖着双手,商砚辞将火石与火镰紧紧攥在手心,笨拙地模仿着古装剧里的动作,用力一击!
「咔。」
空洞的声响,没有半点火星。再来!「咔!」依旧徒劳。汗水从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不是因为热,而是源于一种从心底蔓延开来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无力与恐慌。在这绝对的黑暗与死寂里,点不亮一簇火,就意味着被这世界彻底隔绝、抛弃。
商砚辞闭上眼,深呼吸,强迫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一下,两下……我集中全部的意念,用尽全身力气,将火镰狠狠地劈向火石的边缘!
「刺啦!」
一小簇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火星,像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跃入黑暗,然后……落在了火绒上。
成了!
商砚辞屏住呼吸,像呵护一个新生的婴儿般,小心翼翼地将那缕细微的、泛着红光的火绒凑到烛芯旁。火苗「噗」地一声,猛地向上窜起,一团温暖的、跳动的橘黄色光晕,瞬间驱散了周遭那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让商砚辞看清这个世界。古朴的雕花木床,一张桐油木桌,一把缺了角的椅子,墙角一个积满灰尘的衣箱。
夜色如墨,厚重而沉郁,将市集的喧嚣尽数吞噬。一声悠长的梆子声自远方传来,划破了沉寂。梆声一慢两快,其后跟着沉闷的鼓点,咚!—咚!咚!——这是子时三更的号令,宣告着夜已过半。商砚辞他猛然惊醒,心跳如鼓,仿佛那鼓声正擂在他胸膛之上。这不是他熟悉的静谧,不是他习惯的柔软床褥,更不是他记忆中21世纪的夜晚。他的意识如脱缰的野马,在无序的黑暗中狂奔,急切地寻找着一个锚点。
他审视着自己的家,或者说,这副身体原本主人的家。这是一间精巧考究的书斋,而非他魂牵梦萦的现代公寓。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照亮了屋内的一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书墨的气息,混杂着一种他难以言喻的陈旧感。他抬起手,那是一双修长而苍白的手,指节分明,掌心光滑,毫无他记忆中敲击键盘留下的茧子。这双手,曾无数次在电脑前飞舞,如今却只剩下一种陌生而疏离的轻盈。他用这双手轻抚身下的黄花梨木榻,触感温润,纹理细腻,与他记忆里批量生产的家具截然不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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