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喧嚣仿佛自成一体，将落地窗边的静谧切割成一个独立的孤岛。傅雨霏指尖的香槟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冰凉触感让她因方才商业周旋而略显亢奋的神经稍稍冷却。叶尘站在她身侧，沉默如同亘古的山峦，那份超脱于浮华的宁静，竟让她生出一种奇异的、不愿打破的贪恋。
然而，命运的齿轮总在看似平稳的时刻悄然扣合。
一阵略显不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笃定，带着一种与场内大多数宾客不同的节奏感，精准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而来。傅雨霏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又骤然压缩。
穿过摇曳的人影和晃动的灯影，一个熟悉到刻入骨髓，却又陌生得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顾言辰。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纽扣，勾勒出依旧挺拔修长的身形。几年不见，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加成熟稳重的气质。只是那双曾经盛满炽热爱意与少年意气的眼眸，此刻深邃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傅雨霏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震惊、探寻，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晦暗不明的波澜。
他径直走到傅雨霏面前，脚步在她身前半米处停住。目光如同实质，先是牢牢锁住她，仿佛要将她这几年的变化一寸寸镌刻下来，然后，才缓缓地、带着巨大压迫感地，移向她身侧的叶尘。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不远处乐队演奏的爵士乐，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傅雨霏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她身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一个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雨霏。”顾言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久别重逢特有的沙哑，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打在傅雨霏紧绷的心弦上，“好久不见。”
他的目光依旧焦着在叶尘身上，那是一种雄性生物领地受到侵犯时本能的审视与敌意，尽管被他用良好的教养掩饰了大半，但其中的锐利与冰冷，却无法完全隐藏。
叶尘感受到了那束毫不掩饰的、带着评估与挑衅意味的视线。他平静地回望过去，眼神依旧清澈见底，没有惊讶，没有慌乱，甚至没有一丝好奇，只是纯粹地、客观地迎接着对方的打量。仿佛顾言辰的出现，与之前王喆、孙皓之流并无本质区别，都只是这浮华世间一道需要被观察的风景。
这种全然的无视与平静，比任何针锋相对都更能激怒人。
顾言辰的眸色沉了沉，他转向傅雨霏，嘴角勉强勾起一丝算是笑意的弧度，语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质问：“不介绍一下吗，雨霏？这位是……”
傅雨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多年的商海沉浮让她练就了即便内心地动山摇、表面也能不动声色的本事。她抬起眼，迎上顾言辰的目光，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用于应付难缠对手的、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顾言辰，好久不见。”她先打了招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候一个普通的商业伙伴，然后，她微微侧身，手臂自然地、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姿态，再次挽住了叶尘的手臂，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与依靠。
“这位是叶尘，我的先生。”她清晰而平稳地吐出这两个字，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先生”二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顾言辰的耳边。他脸上的那丝勉强笑意彻底消失，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尽管他极力控制，但那一闪而过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还是被傅雨霏和一直静默观察的叶尘精准地捕捉到。
叶尘能感觉到，傅雨霏挽住他手臂的力道，在说出“先生”二字时，不易察觉地加重了几分，指尖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她在紧张，或者说，在强撑着某种姿态。
顾言辰沉默了足足有三秒，这三秒里，他的目光如同冰锥，再次刺向叶尘，似乎想从他身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证明这只是一个荒谬的玩笑。然而，他看到的只有深不见底的平静，以及……对方眼中，对自己那几乎要溢出的敌意的一种……了然？
这种了然，让顾言辰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愤怒。
“先生？”他终于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一丝荒谬的讥诮，目光重新回到傅雨霏脸上，“我离开不过三年，雨霏，你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他话语中的暗示意味极其明显，带着受伤者的不甘与质问。
傅雨霏的脸色白了一分，但眼神却更加锐利冰冷：“顾先生说笑了。人生际遇，各有其时。”她不愿，也不能在此刻与他纠缠过往。
就在这时，叶尘却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三人之间僵持凝固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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