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之上,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海风呜咽,卷起细碎的沙砾,拍打在张温琪昂贵却已沾染污渍的西装裤腿上。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安全屋,面向着漆黑如墨、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大海。曾几何时,他站在这片土地的任何地方,都感觉自己能俯瞰风云,执掌棋局。
在秃鹫成为第三席的这些年,和以张温琪这个光鲜亮丽的身份行走于华夏的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那种运筹帷幄、将无数人和事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
资本是他的武器,情报是他的耳目,而那颗被“秃鹫”理念重新淬炼过的心,则被他自认为包裹上了坚不可摧的硬壳。他以为,曾经的“漆文章”连同那些热血、誓言和所谓的“儿女情长”,都已被埋葬在那场爆炸的废墟里。
他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的。利用星辰集团这个庞然大物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渗透、攫取、布局。只待最后的关键数据到手,核心网络构建完成,他便能功成身退,带着足以撬动世界格局的“战利品”和无法估量的“经验”,奔赴下一个战场,为秃鹫那“打破旧秩序、建立新世界”的宏伟蓝图添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他甚至幻想过,在拥有这一切之后,或许……还能以征服者的姿态,重新赢回那个他曾经失去的女人。
他以为自己早已封心锁爱。刘佳佳这个名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是任务简报上需要重点关注和针对的“敌对目标编号”,是他“前世”记忆中一个模糊而遥远的符号。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审视她,如同审视一枚棋子。
可是,当他重新踏足华夏这片土地,呼吸着与她相同的空气,当他在直播软件上第一次近看到那个活生生的、比记忆中更加成熟风韵的刘佳佳。当他正式见到她,她温婉却疏离的笑容落入他眼中,当她与王凯并肩而立、眼中流露出的那种他曾经无比熟悉的信任与依赖……他那颗自以为坚如磐石的心,竟不受控制地悸动了。
往昔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精心构筑的心理堤坝。耳鬓厮磨的温热,生死与共的誓言,毫无保留的交付……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情感,如同沉睡的火山,骤然苏醒喷发。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在任务清单上战胜她,他想要更多。他想要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他偏执地认为,只有自己才配得上她,只有自己才能给她真正匹配她价值的“世界”。
于是,理智让位于疯狂的执念。计划开始偏离轨道。东欧的陷阱,不再是单纯地清除王凯这个障碍,更掺杂了他扭曲的占有欲和报复心;对刘佳佳的手段,从最初的计划控制,变成了近乎病态的囚禁与“重塑”。他以为这是逆天改命,是在弥补曾经的遗憾,是在夺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然而,世事岂能尽如人意?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刘佳佳,似乎注定是他命里无法跨越的劫数,是那颗永远悬挂在天边、看似触手可及却终究无法摘取的星辰。他越想牢牢抓住,越是动用极端手段,反而将她和自己,都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代价,是惨痛的。而这代价,正以他无法想象的速度和规模,轰然降临。
就在他于这孤岛上,因刘佳佳那句平淡却如惊雷的“投降吧”而心绪翻腾、悔恨交加却又不甘就此认输的同时,一场他尚未知晓的风暴,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国家机器,这部平日里沉默而有序的庞然大物,一旦确认了目标,其展现出的力量是毁灭性的。基于王凯昏迷前的警示、陈铮的判断、以及从博古特身上和星辰内部挖掘出的越来越多的可疑痕迹,最高层级的裁定已然下达——“星辰集团(华夏分部)”被正式定性为间谍机构。
裁决既下,铁拳便至。
一夜之间,星辰集团华夏分部这座曾经象征着资本与权势的摩天大厦,轰然倒塌。不再是商业层面的打压或调查,而是赤裸裸的国家机器的清除行动。
身着不同制服的执法人员,在武装力量的配合下,如同潮水般涌入星辰位于上沪及全国各大城市的核心办公区、数据中心、实验室。电脑主机被查封,硬盘被拆卸,保险柜被强行打开,所有纸质和电子文件被悉数封存带走。高管办公室的门被一一踹开,那些平日里在商界呼风唤雨、颐指气使的人物,此刻面如死灰,在冰冷的手铐和枪口下,或瘫软在地,或徒劳地试图辩解。
张温琪最忠实的拥护者,那个总是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处理一切阴暗事务的Thomas,在位于郊区的安全屋被特警队伍重重包围。他知道自己知晓太多核心机密,绝无生路。在破门而入的前一刻,他背靠着墙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掏出了藏匿的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声沉闷的枪响,为张温琪在华夏的统治,画上了一个血腥而决绝的句号。
而那个曾无往不利的顶尖黑客刘峻,连同他手下的技术团队,则早在行动开始前,就已经在悄无声息中被控制,他们掌握的那些用于监控和渗透的技术,此刻成了指证星辰罪行的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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