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雾像一层薄纱，漫过青州市的老城区，将路灯的光晕晕染成一圈圈昏黄的光斑，洒在坑洼不平的柏油路上。陈阳推着那辆半旧的“永久”自行车，车后座绑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脚步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巷子里沉睡的人家。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巷口的录像厅刚散场，几个年轻人勾肩搭背地走过，嘴里还聊着刚才片子里的剧情，喧闹的声音渐渐被夜色吞没。陈阳抬头望了望天空，弦月藏在云层后，只有几颗疏星隐约闪烁，像极了他此刻心里的滋味——几分踏实，几分牵挂，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柔软。
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大半，只在三楼的位置还亮着一盏，光线微弱得勉强能看清台阶。陈阳没骑车上去，而是解开帆布包，拿出一个用厚棉布裹着的保温桶，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梯。
楼梯间弥漫着淡淡的煤烟味和饭菜香，那是老城区独有的气息，带着烟火气的温暖。走到三楼拐角，他习惯性地停了停，目光落在隔壁那扇紧闭的木门上。门板上还贴着一张有些褪色的福字，是年初他和傅星一起贴的，当时傅星踮着脚，他在下面扶着，两人不小心撞了肩膀，相视一笑的模样，仿佛还在昨天。
傅星出差已经快半个月了。
这次是跟着单位的老工程师去邻省的机械厂学习新技术，说是学习，实则是去攻克一个技术难题。临走前那天晚上，两人在陈阳的出租屋里待了很久，傅星把自己整理的笔记密密麻麻地抄了一份给陈阳，叮嘱他照看店里的生意，又反复交代他晚上别熬太晚，记得按时吃饭。
陈阳当时只是点头，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傅星转身要走的时候，把一个灌满了热水的暖水瓶塞到他手里，低声说了句：“外面冷，路上拿着。”
傅星愣了一下，接过暖水瓶，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陈阳的手，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目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撞了个正着。傅星的眼神很亮，像藏着星光，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笑了笑，说了声“我走了”，便转身下楼了。
陈阳站在门口，看着傅星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拐角，直到那辆“飞鸽”自行车的铃声渐渐远去，才缓缓关上了门。那天晚上，他把傅星给的笔记翻了又翻，纸上的字迹工整清秀，带着傅星独有的认真，就像那个人一样，总是把什么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如今，出租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陈阳打开门，屋里一片漆黑，他没有立刻开灯，而是先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夜风吹进来，带着深秋的凉意，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巷口那盏唯一亮着的路灯，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就像这屋子一样，少了点什么。
开灯的瞬间，暖黄的光线填满了小小的房间。这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陈设简单得很：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还有一个简易的衣柜。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机械图纸和技术书籍，角落里放着一个煤球炉，炉子里的火已经灭了，只剩下一点余温。
陈阳把保温桶放在桌上，解开棉布，里面是他晚上特意炖的排骨汤。早上出门的时候，他在菜市场挑了最新鲜的排骨，炖了整整一下午，原本想等傅星回来一起吃，结果中午接到傅星从邻省打来的电话，说那边的工作还没结束，可能还要再耽误几天。
“没事，你安心忙工作，别着急回来。”陈阳在电话里笑着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电话那头的傅星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陈阳，店里的事别太累，要是忙不过来，就找小李帮忙，别自己硬扛。”
“知道了，你也是，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陈阳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又涌了上来。他知道傅星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一旦投入到工作中，就会忘了时间，忘了吃饭。上次傅星为了赶一个项目报告，在单位连续熬了两个通宵，回来的时候眼底全是红血丝，脸色苍白得吓人，陈阳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只能默默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看着他吃完。
此刻，保温桶里的排骨汤还冒着热气，香味弥漫在小小的房间里。陈阳盛了一碗，放在嘴边吹了吹，却没什么胃口。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桌角的一个信封上。那是傅星临走前放在他这里的，说是等他回来再打开。
陈阳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动。傅星的东西，他向来很尊重，就像傅星尊重他的决定一样。从高中时一起在课桌下偷偷传阅书籍，到毕业后一起商量着未来的出路，再到现在他开了一家小小的电器维修店，傅星进入了国营机械厂，两人始终像两棵相互依偎的树，在风雨中彼此扶持，共同成长。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崭新的笔记本，又摸出一支钢笔。钢笔是傅星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英雄牌的，黑色的笔身，握着很顺手。陈阳拧开笔帽，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下日期，然后开始记录今天店里的收支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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