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沉沉地压了下来。
李家巷深处那座破败的小院,如同受伤的野兽,伏在阴影里无声地哀鸣。歪斜的木门大敞着,黑洞洞的,像是吞噬一切的巨口。门内,翻倒的石墩砸碎了早晨装过粥的粗瓷碗,碎瓷片和残留的粥汤混在泥土里,狼藉一片。墙角那几畦歪歪扭扭的青菜苗,被凌乱的脚印踩踏得匍匐在地,几乎辨认不出形状。更触目惊心的是那株半枯的老槐树,昨夜还曾庇护少年安眠的枝桠,如今被蛮力折断了无数,裂开的创口在昏暗中渗出新鲜的树汁,散发出苦涩的草木气息。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无边死寂笼罩着这里,没有打斗的声响余韵,没有痛苦的呻吟,甚至听不到野猫翻动垃圾的悉索。这份空洞的寂静,远比任何喧嚣都更刺耳,它粗暴地撕碎了李观鱼记忆中那个充斥着柴火烟气、福伯唠叨和粗茶劣粥味道的“家”。仅存的熟悉感,只剩下弥漫在空气中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腥甜粘稠,死死缠绕在鼻端。
“福伯!福——伯——!”嘶哑的呐喊在空旷的小院里回荡,撞在冰冷的土墙上又弹了回来,带着凄厉的回音。无人回应。只有几只被惊动的夜枭,从不远处其他房顶的瓦缝里扑棱棱飞起,发出几声嘲弄般的呜咽。
李观鱼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紧,拧出了阵阵尖锐的抽搐。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死死抿着,几乎咬出血来。他踉跄着,目光疯了一样扫视着院里每一寸土地,每一点细节都在无情地摧毁他最后的侥幸——门栓是被利器劈断的,豁口崭新;翻倒的石墩旁散落着几块暗红的、半干涸的血渍;破碎的窗纸在夜风里颤抖着,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堂屋门口那片刺目的暗红上!
血!一滩尚未完全干涸的、粘稠发黑的血迹!就在门槛内侧!
李观鱼只觉眼前一黑,太阳穴嗡嗡地炸开无数尖锐的铁屑,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瞬间退了下去,四肢冰凉。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颤抖的手不顾一切地在冰冷的泥地上摸索,在那片被半凝固血块覆盖的边缘,指尖碰触到了某种异样的粗糙质感——一块巴掌大小、浸透了黑红色泽的、深灰色的粗麻布!
和他怀里紧攥着的那块在废墟中捡到的染血斗篷碎片,一模一样!
“是他们!就是他们!” 少年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混杂着滔天的恨意和无边的恐惧。他认得这布料,这种死寂般的灰色,只属于茶馆里那个如同深渊阴影般的斗笠人!
他们来过!他们抓走了福伯!或者……杀了他?!
巨大的冲击如同攻城槌,狠狠撞在他的胸口,撞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他扶着冰冷的土墙,胃里一阵剧烈抽搐,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干呕起来。可除了灼烧般的胃酸,他什么也吐不出来。恐惧、愤怒、悲痛……这些过于猛烈的情感塞满了他的胸腔,混合着鼻腔里浓郁的血腥气,让他窒息。
就在这时,他干涩模糊的目光扫过那滩血泊边缘,眼角抽搐了一下。
那里,一个被打翻在地、摔成了几瓣的、最最普通的粗陶药罐歪在泥土里。罐子里粘稠苦涩的深棕色药汁早已流尽,只剩下一些药渣糊在内壁。但在那个歪倒的罐子底部最内侧,紧贴着一小块干燥些的泥地,赫然压着什么东西——一张被揉皱、又被压得极平的、边缘沾着暗红血渍的粗糙黄麻纸!
李观鱼瞳孔骤然一缩!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猛地扑了过去,发疯似的拨开碎裂的陶片和干结的药渣残渣,动作快得甚至被锋利的破口划伤了手指也浑然不觉。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又带着抑制不住的狂烈颤抖,抠出了那张被血和药汁模糊了边缘的纸片。
是福伯的字迹!虽然每一个笔画都扭曲变形,充满了临危挣扎的仓促和沉重,但他认得!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最后气力刻下的烙印!
昏暗中,他努力辨认着上面被血水和药汁模糊的墨迹:
“别信任何人…速去城南听潮洞…守…”
字迹到那个“守”字就戛然而止,后面的墨迹被一个巨大而混乱的、手指挣扎拖拽的血痕硬生生抹断!仿佛书写者在那一刻遭受了突如其来的重击!那个扭曲的“守”字下面,那刺目的血指痕,如同一个无声的嘶喊,一个中断的谜语。
“城南听潮洞…守…守什么?!”李观鱼攥着纸片,指节因用力而咔咔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粗糙的纸纤维里。一股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急速窜升。福伯在最后关头,拼了命要告诉他什么?守洞?还是守一件东西?要防备谁?别信任何人!听潮洞里藏着救命的稻草,还是致命的陷阱?
无数的疑问像毒蛇,撕咬着他的神经。线索太少,危险太大!
突然!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强烈心悸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不是声音,不是光影的变化,而是一种气息——冰冷的、黏腻的、充满了纯粹恶意和杀意的气息,如同漆黑的、带着倒刺的铁网,无声无息地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将这座小小的破院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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