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固的冬天来得迅猛而酷烈。寒风像刀子一样,裹挟着细碎的沙砾,刮过光秃秃的山梁和空旷的街道。林焰的窑洞更是冷得像冰窖,呵出的气瞬间凝成白雾。他不得不用捡来的旧棉絮和塑料布,将门窗的缝隙尽可能堵死,但刺骨的寒意依旧无孔不入。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墙壁上跳动,映出他和石头依偎的影子。石头趴在他的脚边,皮毛脏兮兮的,但伤势已经好转,偶尔会抬起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看他,又安心地趴回去。林焰坐在小马扎上,膝盖上垫着木板,借着这微弱的光亮,在一张粗糙的土制纸上画画。
他在画窑洞外的夜景。没有星辰的、浓墨般的天空下,远处山峦的剪影如同沉睡的巨兽,近处几棵在风中瑟缩的枯树,枝桠扭曲,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他的笔触因为寒冷而有些僵硬,却也因此更添了几分沉郁顿挫的力量。
生存依旧是首要问题。卖画的收入并不稳定,小镇居民的需求有限,且大多集中在相对喜庆祥和的题材上。像他笔下这种带着荒凉和孤寂意味的画作,问津者寥寥。
他开始尝试接一些别的活计。帮人写春联,虽然他的毛笔字算不上多好,但在小镇也够用了;给新开的杂货店画简单的招牌;甚至帮着镇上的白事队伍画遗像——这活计没人愿意干,给的钱也最少,但他接了。当他把那些饱经风霜、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容,细致地描绘在纸上时,心中会升起一种奇异的平静。那是对生命的凝视,也是对终局的描摹。
日子像结了冰的河水,缓慢而艰难地向前流淌。他像一颗被风吹到这里的石头,在风沙和严寒中,沉默地打磨着自己。
偶尔,会有外面来的卡车司机在小卖部门口歇脚,谈论着几百公里外金城的新闻。林焰会状似无意地坐在不远处,竖起耳朵捕捉那些零碎的信息。他没有再听到关于“谢先生”的消息,仿佛那个男人和他的世界,已经彻底消失在遥远的东部。
但他知道,这平静只是假象。谢云深绝不会放手。那本素描本,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会引爆。
这天,他照常在小卖部门口摆摊。天气实在太冷,没什么人出门,他的画一幅也没卖出去。他裹紧了身上那件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散发着霉味的军大衣,踩着冻得发麻的脚,准备收摊回那个冰冷的窑洞。
“小伙子,这画怎么卖?”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林焰抬起头。问话的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毛线帽,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口音不是本地的。他指着的,正是林焰画的那幅窑洞夜景——那幅最为阴郁、也最不讨喜的画。
林焰报了一个比平时稍高的价格。他并没指望能卖出去。
男人没有还价,只是蹲下身,仔细地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他的目光很专注,像是在审视一件古董,而不是一幅粗糙的、无名小卒的画作。
“有点意思。”男人最终直起身,从怀里掏出钱包,数了钱递给林焰,“我要了。”
林焰有些意外,但还是沉默地接过钱,用旧报纸将画仔细包好,递给对方。
男人接过画,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看了看林焰冻得通红的、裂着口子的手,又看了看他摊位上其他几幅画,忽然问道:“你叫林彦?就住在这镇上?”
林焰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不露声色,点了点头。
“画得不错,有灵气。”男人评价了一句,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就是……太苦了点儿。”
说完,他不再多言,夹着那幅包好的画,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满是尘土的越野车,发动引擎,很快驶离了小镇。
林焰站在原地,看着越野车消失在镇口的扬尘里,眉头微微蹙起。
这个男人出现的时机,他买画的态度,以及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太苦了”,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息。他不像是普通的过路客,更不像是懂得欣赏这种灰暗风格的藏家。
是巧合?
还是……谢云深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刚刚因为卖画而暖和一点的身体,再次冰冷下来。如果谢云深的人已经找到了这里,找到了他,为什么没有直接动手?只是买走一幅画?留下那句模糊的评语?
他想起谢云深在金城墨韵斋时那副温文尔雅、仿佛初次见面的模样。那个男人最擅长的,就是用这种看似无害的方式,传递他的存在和掌控。
“太苦了”……
是在评价他的画?
还是在评价他如今的生活?
林焰攥紧了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感觉那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仿佛再次穿透了数百公里的距离,落在了他身上,落在这片他试图藏身的荒野。
他沉默地收起摊子,背起画具,朝着镇子边缘的窑洞走去。石头跟在他脚边,似乎察觉到主人低落的心情,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裤腿。
回到窑洞,点燃煤油灯。昏黄的光线驱不散弥漫的寒意,也驱不散他心头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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