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糖炒栗子最终大半都浪费了，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旧梦，甜腻的香气在公寓里盘旋了一夜，第二天便被周叔一丝不苟地清理干净，不留丝毫痕迹。
林焰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画室，餐厅，卧室。三点一线，规律得如同精密仪器。他与谢云深之间，维持着那种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涌动的古怪平衡。
但有些东西，终究是不同了。
林焰发现自己开始失眠。不是初回时的惊恐难眠，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潮水般漫上来的焦虑。他会在深夜突然惊醒，心脏在黑暗中狂跳，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么。是怕谢云深莫测的心思？还是怕自己在这温水煮青蛙般的日子里，真的会慢慢失去挣扎的力气？
他的胃口也变得很差。周叔精心准备的菜肴，常常只动几筷子就再也咽不下去。身体以一种沉默的方式，表达着内心的抗拒与消耗。
这天午后，他坐在画室里，对着窗外发呆。阳光很好，但他却感觉浑身发冷，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骨头缝里渗出来。他试着拿起画笔，手腕却一阵酸软无力，连支炭笔都几乎握不住。
他皱了皱眉，放下笔，用力揉了揉额角。这几天，他似乎总是很容易累。
谢云深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林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额角甚至渗出细密的冷汗。
“不舒服？”谢云深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焰猛地睁开眼，对上谢云深审视的目光。他下意识地坐直身体，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点累。”
谢云深没有相信他的说辞。他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探向林焰的额头。掌心温热的触感让林焰身体一僵，却没有躲开。
“有点低烧。”谢云深得出结论，眉头微蹙。他的指尖顺着林焰的额角滑到颈侧，感受着那里略显急促的脉搏。“你在发抖。”
林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确实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
“我没事……”他试图辩解，声音却带着一丝虚弱。
谢云深没有理会他的逞强，直接弯腰，将他从椅子上打横抱了起来。
“喂！”林焰惊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谢云深的衣襟。熟悉的失重感和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一同袭来，让他瞬间慌了神，“放我下来！”
谢云深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不容置疑：“你需要休息。”
他抱着林焰，大步走出画室，径直回到卧室，将他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被子仔细盖好。
“我叫医生过来。”谢云深说完，便走到一旁去打电话，语气简洁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焰躺在床上，看着谢云深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这种不容拒绝的照顾，究竟是关心，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
家庭医生很快赶到，仔细为林焰做了检查。
“没什么大碍，”医生收起听诊器，对站在床边的谢云深说道，“主要是精神压力过大，加上有些营养不良，导致身体虚弱，免疫力下降。有点低烧，休息一下，补充些营养就好。我开点温和的退烧药和营养剂。”
精神压力过大……营养不良……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轻轻刺了林焰一下。他垂下眼睫，避开谢云深投来的目光。
医生离开后，卧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谢云深在床边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林焰。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那种温和含笑的伪装，也没有冰冷的审视，而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复杂意味的专注。
林焰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拉高被子，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谢云深忽然开口，声音低沉。
林焰抿紧唇，不答。
“还是……晚上睡不好？”谢云深继续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林焰依旧沉默。他能说什么？说他因为恐惧和抗拒而失眠？说他因为无法摆脱的掌控而食不下咽？
谢云深看着他这副拒绝沟通的模样，眸色暗了暗。他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轻轻握住了林焰露在被子外面的、冰凉的手。
林焰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想要抽回，却被谢云深紧紧地握住。
“焰焰，”谢云深的声音低缓下来，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叹息的语调，“你就这么……讨厌待在我身边吗？”
这句话问得极其轻柔，却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林焰的心湖上，激起惊涛骇浪。
他猛地抬起眼，看向谢云深。
男人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倒映着他苍白惊愕的脸。那里面，似乎没有了往常的掌控和戏谑，反而流淌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的暗流。
是错觉吗？
林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讨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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