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被赋予了一丝真实情感的夜曲,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林焰心中漾开了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他不再仅仅将练琴视为任务或试探,而是开始将其当作一个隐秘的出口,一个可以安全地释放那些无法言说、甚至不敢细究的情绪的容器。
他变得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
谢云深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没有再就那首夜曲多说什么,仿佛那晚的引导只是兴之所至的随手一点。但他出现在琴房的时间变得更具规律性,总是在林焰沉浸练习某一首曲子,情绪最为投入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如同一个耐心的垂钓者,等待着他的“作品”自己流露出更多破绽。
他开始给林焰带来更多的乐谱。除了肖邦,还有李斯特狂想曲的片段,德彪西朦胧的前奏曲,甚至一些现代派充满冲突与不和谐音的作品。这些曲子风格迥异,情感跨度极大,从极致的浪漫到尖锐的挣扎,几乎涵盖了人类情感的各个面向。
“试试看,你喜欢哪一种。”谢云深将乐谱递给他时,语气平淡,眼神却带着探究。
林焰明白,这又是一场考试。谢云深在通过音乐,测绘他内心的地形图。
他没有表现出抗拒,沉默地接过来,一首首地尝试。他发现自己在弹奏那些充满张力和冲突的曲子时,指尖会不自觉地加重力道,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而在演绎那些温柔静谧的段落时,心神却难以真正沉静,总有一丝浮躁和不安在深处窜动。
他无法完美地驾驭任何一种纯粹的情感。他的演奏总是混杂着矛盾,就像他此刻的内心。
谢云深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偶尔会在林焰因为某个乐句处理得过于生硬或犹豫而出声打断。
“这里,太急了。”他点着乐谱,“你在害怕什么?”
“这个和弦,不够坚定。你的犹豫,听众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点评一针见血,总能精准地戳中林焰试图隐藏的情绪波动。林焰在他面前,仿佛一个被剥去了所有伪装的患者,所有的彷徨、恐惧、不甘,都通过琴音无所遁形。
这种被彻底“看穿”的感觉,让林焰感到窒息,也激起了他骨子里那股不肯服输的倔强。
他开始更加努力地练习,不仅仅是为了技巧,更是为了学会控制。控制指尖的力度,控制呼吸的节奏,控制……在琴键上流露出的情绪。他要在谢云深面前,筑起一道新的、用音乐构筑的防线。
这天晚上,林焰没有练习新的曲目,而是再次弹起了那首肖邦的夜曲。
经过数日的磨砺和对其他风格作品的尝试,再次回归这首曲子,他有了不同的感受。指尖下的音符不再仅仅是忧伤的倾诉,更添了几分挣扎后的疲惫,以及一种深埋在静谧下的、不肯熄灭的微光。
他弹得很慢,每一个音符都仿佛在空气中停留了很久,带着沉甸甸的重量。
谢云深坐在阴影里,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静静地听着。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看不清表情。
当最后一个音符缓缓消散,琴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远处城市隐约的嗡鸣。
良久,谢云深才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很好。”
这一次的赞许,与以往不同。少了几分评估的意味,多了些……难以辨明的复杂。
他站起身,走到钢琴边,却没有看林焰,而是伸手,轻轻合上了琴盖。
“今天到此为止。”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乌木琴盖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向林焰。
“音乐可以表达情绪,”他看着林焰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的眼睛,声音低沉,“但更重要的是,要学会驾驭它,而不是被它奴役。”
这句话,像是对林焰这些日子挣扎的总结,也像是一句新的箴言。
林焰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黑暗中,谢云深的眼眸如同深潭,映着窗外零星的灯火,看不真切。
“你在教我……控制自己?”他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谢云深微微勾唇,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模糊。
“我在教你,如何更好地……生存。”
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琴房。
林焰独自坐在琴凳上,久久没有动弹。
谢云深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驾驭情绪,而不是被奴役。
为了更好地生存。
他不得不承认,谢云深在以他自己的方式,“教导”他。用一种近乎残酷的精准,剖析他的弱点,逼迫他成长,逼迫他变得……更强大,也更符合他的期望。
这是一种扭曲的栽培。
他用温柔做土壤,用掌控做养料,试图将他培育成一株只为他绽放的、美丽而坚韧的植物。
林焰抬起手,看着自己在黑暗中模糊的指尖。
他确实在“学习”,在“成长”。无论是钢琴技艺,还是对情绪的控制,亦或是……对谢云深这个人的理解。
他心中的恐惧并未消失,反而因为更深的了解而变得更加具体。
但那不甘的火焰,也并未熄灭。它在他学会控制的同时,燃烧得更加内敛,也更加灼热。
夜曲的回响早已消散在空气里。
但某些东西,已经在他心中扎下了根。
无论是被迫接受的“教导”,还是暗自滋长的“反抗”,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交织成更复杂的图景。
他知道,谢云深正在将他塑造成一个“更好”的藏品。
而他,在学会所有“课程”之前,必须先找到,那个不被塑造的、真正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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