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王庆瑞刚把门轻轻关上,就听到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沙哑虚弱的呼唤:“……老王……”
铁路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虽然眼神有些涣散,但意识显然是清醒的。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站在门口、同样一身狼狈的王庆瑞,声音微弱地问:“……你咋样?”
看到铁路这副样子还先问自己,王庆瑞心头那股一直强压着的火气和后怕再也忍不住了!
他几步冲到床边,看着铁路裹着石膏、伤痕累累的样子,压低声音,却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疾首:“你他妈疯了!啊?!就算是为了班长报仇,天大的事!你也得从长计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他妈这算啥?!玩命?!把自己当筹码往悬崖底下扔?!班长要是知道了……”
他气得嘴唇哆嗦,指着铁路,声音哽咽了一下,“班长要是知道了,非得从骨灰盒里爬出来抽死你个混账东西不可!”
出乎意料,面对王庆瑞的怒骂,铁路非但没有反驳,苍白的脸上反而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甚至带着点神经质的笑容。他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声音嘶哑却清晰地回答:“……我就是要看看……老子和孙子……老爷子……到底选哪一个。”
“你!” 王庆瑞被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你就不怕真把老爷子气出个好歹?!那可是你亲爷爷!”
铁路脸上的笑容骤然加深,却显得更加诡异和悲凉。他微微侧过头,看向王庆瑞,那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亲爷爷?……老王,当年我妈死的时候……老爷子就该明白,我和铁鑫之间……早就没有调和的余地了。”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极其阴冷,带着刻骨的恨意,“这些年……我没声张……不代表我忘了……我妈……是怎么死的!”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王庆瑞心头猛地一震!他当然听说过铁路母亲早逝的传闻,但从未深究过。此刻看到铁路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的恨意,他才意识到,班长的死,很可能只是引爆了铁路心底那座早已存在的、名为“弑母之仇”的火山!
他抬起那只没受伤的手,想揉揉发痛的额角,却看到手上刺眼的纱布,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唉……这事儿……你先看看老爷子怎么处理吧。答应我,别再随随便便玩命了!”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你这样轻视自己的命,对得起谁?对得起班长吗?他在战场上救了你多少次?十几次!每一次都是把你从鬼门关拽回来的!”
王庆瑞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锐利和现实,甚至带着一丝冷酷:“铁路,别怪兄弟说话现实。咱们这十几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里,你的家世背景是最好的!是唯一有可能最快走到高位,拥有足够力量去彻查真相、去掀翻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班长的死真的被上面用‘意外’敷衍过去,被某些势力压下去……我们其他人,就算拼了命,又能撼动多少?
只有你!铁路!只有你爬到足够高的位置,掌握足够的权力,才能真正给班长讨回一个彻彻底底的公道!才能让他在地下瞑目!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是为了班长,为了我们所有兄弟能报仇雪恨的希望!你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糟蹋了!”
这番直白到近乎残忍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铁路心上!他眼中的疯狂和偏执瞬间凝固,随即,大颗大颗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顺着他苍白冰冷的脸颊滑下,浸湿了枕头。
他咧着嘴,笑容比哭还要苦涩绝望:“公道……呵呵……老王……我到宁肯……他真能站起来……狠狠抽我一顿……” 他指的是程材。他宁愿承受班长的怒火,也不愿接受这冰冷的死亡和残酷的真相。
王庆瑞看着铁路无声落泪的样子,自己的眼眶也瞬间红了。他用力眨了眨眼,逼回那股酸涩,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班长这个仇,咱们十几个兄弟都刻在骨头里了!没人会忘!我就不信了!凭咱们十几个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鬼,豁出命去查,还查不清这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查不清班长到底挡了谁的道?!”
铁路猛地一震!泪水还挂在脸上,眼神却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老王!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牵扯到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
王庆瑞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完好的右肩,力道沉稳不容置疑:“别他妈乱动!躺好!”
他俯下身,凑近铁路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我之前在高团长面前骂你的时候,仔细观察过他的反应……他听到你说‘那一家子’时,眼神不对!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更像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沉重和了然!
我怀疑……班长的调动和出事,不仅仅是你家那个蛇蝎继母和你那混账老子为了逼你就范那么简单!班长……他可能真的在无意中,挡了别的、更大人物的路!或者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背后推波助澜的,恐怕不止一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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