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还行？！” 伍六一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差点从条凳上跳起来，“许三多！你是真傻还是在这跟我装傻充愣啊？咱们最后那一个月，那是人过的日子吗？天天早上鸡还没叫就得爬起来，一直坐到晚上星星月亮都出来了！
除了扒拉两口饭、跑两趟茅房，哪一分钟不是被埋在那山一样的卷子堆里？做完一套又一套，永无止境！错题还得翻来覆去抄写十遍！
我现在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XYZ、之乎者也、受力分析！不信你去咱们班问问，甭管是学习好的还是差的，现在谁听见‘卷子’这俩字不头皮发麻，不想吐？！”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无比庆幸自己在中考考场上硬是憋住了，没真吐出来。
许三多被他一连串的控诉说得有点不好意思，黝黑的脸庞泛起一丝红晕，他低下头，小声嗫嚅道：“可……可那些卷子，都是成才哥熬夜，一笔一划刻出来，又一张张油印的……他还牺牲午休时间，一遍遍给咱们讲错题……咱们现在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没良心？”小心的看了眼成才哥的脸色，果然呢，不太好。
伍六一扶着汗涔涔的额头，仰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表情活脱脱就是“孺子不可教也”：“三多啊三多！你这脑袋瓜子咋就转不过这个弯呢？我不是说成才出的卷子不好，也不是说他讲题不用心！我是说这个强度！这个量！太吓人了！我这脑子、我这胃，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开车的许二和在前头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腾出那只夹过烟的手，用力拍了拍被晒得滚烫的方向盘，震得车子都晃了晃：“哈哈哈！六一啊六一，你跟我们家这个小木头疙瘩讲这些，那纯粹是对牛弹琴，白费唾沫星子！他呀，从小到大，但凡是成才这小子说的话，只要跟‘学习’沾上边，在他那儿就跟圣旨差不多，从来不会觉得有错！”
成才听着两人的对话，下巴微微扬起，眼神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小得意，又眯着眼，目光斜睨向伍六一，语调拉长：“哦——？照你这么一说，六一，你这是对我辛辛苦苦出的那些卷子，很有意见喽？”
伍六一心里猛地“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他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高中三年铁定还要跟成才分在一个班，往后少不了要仰仗这位“学神”划重点、开小灶、补短板。
他连忙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双手摆得都快出残影了，急赤白脸地解释：“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天地良心！成才你出的卷子那都是这个！”
他翘起大拇指，“重点抓得准，题型出得活！我就是……就是生理上有点条件反射，现在暂时性、非常暂时性地，不想听见‘卷子’这俩字，一听就……就胃里泛酸水，想吐……”
成才这才满意地挑了挑眉毛，傲娇地把头仰得更高了些，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哼，量你也不敢有意见。要不是我盯着你们，像填鸭子似的给你们塞题、刷题，就凭你伍六一那忽上忽下、悬了吧唧的底子，还想够着市一高的门槛？窗户都没有！”
许三多直到这时，才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伍六一那番抱怨的真正指向，他咧开嘴，露出两排被衬得格外白的牙齿，憨厚地笑了笑，没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顺手用自己的袖子，替伍六一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不断冒出的汗水。
许二和把抽到滤嘴的烟蒂随手扔出窗外，一脚油门踩下去，破旧的三蹦子发出一阵更响亮的轰鸣，加速向前冲去，颠簸得也更厉害了：“行啦行啦！都考完了，放暑假了，还提那些做题考试的事儿干啥，是二哥我多嘴！
你们好不容易从题海里爬出来，能喘口气了，这个暑假就给我撒开了玩，铆足了劲休息！想吃啥，想喝啥，想去哪儿逛逛，跟二哥说！二哥想办法给你们安排！”
谁知许三多一听这话，非但没有高兴，反而立刻皱起了眉头，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执着，语气斩钉截铁：“二哥，不行啊。我们考上的是市里的重点高中，我打听过了，那里的课程比初中多得不是一星半点，难度更是翻着跟头往上涨。
苏玉……苏玉她说了，要想三年后考上首都的好大学，就得从踏进高中校门的第一天，不，是从现在这个暑假就开始抓紧，一天都不能松懈，不然肯定没戏！我打算……明天就开始预习高一的数学和物理课本，成才哥也说了，他会尽快帮我们把预习的重点整理出来。苏玉她说明天就开始学习，我们不能落下的。”
许二和脸上那爽朗的笑容瞬间僵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弟弟那双清澈又执拗的眼睛，最终所有话都化成了一声无声的叹息，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专心盯着前方坑洼不平的土路，心里暗骂自家这小老弟真是个天生的“学习愣子”，轴得很！
伍六一在旁边听得眼睛都直了，瞳孔里充满了惊恐，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捂住了许三多的嘴，整张脸皱成了苦瓜，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哭腔：“三多！三多！我的亲兄弟！我叫你哥行不行？咱能不能先歇两天？就两天！
这刚考完试，我脑子里的数学公式和文言文还没清理干净呢，就跟那糨糊似的搅和在一起！你这又要预习？再这么连轴转学下去，我……我真保不齐哪天就吐在你那崭新的高中课本上了！”
然而，成才却在另一边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深表赞同：“我觉得三多说得在理。市一高那是藏龙卧虎的地方，竞争比咱们镇子上的高中激烈十倍不止。俗话说，一步慢，步步慢。
这暑假正是拉开差距、抢占先机的好时候，确实松懈不得。三多，你这想法很好，成才哥支持你！明天我就开始梳理高一数学的前两章，先给你和六一讲讲集合与函数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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