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零年十月二十九日,星期日。云山周围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干了所有的水分,变得干燥而又紧张,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肃杀的金属味道。志愿军第39军的十万大军,已经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将这座小城和周围的山岭缠绕得水泄不通。每一个战士都像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自己挖掘的简陋掩体里,与山石草木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即将落网的猎物。
城里的南朝鲜伪一师,在经历了几次试探性攻击后,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成了瓮中之鳖。但李云龙和39军军长吴信泉的目光,早已越过了云山城墙,死死地钉在了南方那条通往博川的公路上。他们真正的猎物,不是城里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二鬼子,而是正沿着这条公路,带着机械化部队特有的傲慢与轰鸣,大摇-大摆开过来的美国“开国元勋师”——骑兵第一师。
李云龙趴在城北的一个临时观察所里,嘴里叼着一根干草棍,反复咀嚼着,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焦灼与兴奋。他的身边,是同样举着望远镜的吴信泉。吴信泉是个沉稳的将领,面容刚毅,此刻眉头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难题。
“老李,有点不对劲。”吴信泉放下了望远镜,声音低沉,“南边的美国人,行军速度慢下来了。而且,他们的侦察机像苍蝇一样,在我们阵地前面来回地飞,有时候甚至擦着山头过去,转得人心烦。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察觉个屁!”李云龙吐掉草棍,满不在乎地说道,“美国佬的眼睛都长在天上。他们的飞机看不见咱们潜伏的部队,他们的将军就以为这地方连个鬼都没有。我跟你打赌,他们这会儿肯定是在嫌前面的南朝鲜兵挡了道,正骂骂咧咧地催他们赶紧滚蛋,好把城防交给他们这些‘天兵天将’呢!这叫傲慢,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改不掉!”
李云龙的判断,虽然粗俗,却惊人地准确。此刻,美军骑一师师长盖伊少将,确实正在为南朝鲜伪一师师长白善烨的“迟钝”和“怯懦”而大发雷霆。在他的计划里,骑一师的第八骑兵团应该在昨天就顺利接管云山防务,然后以云山为跳板,在感恩节前一路高歌猛进,冲到鸭绿江边,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但现在,南朝鲜人却以“遭到了不明身份的中国军队大规模攻击”为由,赖在城里不走,严重拖延了他的“凯旋”进程。
“中国人?简直是天大的笑话!”盖伊在他的指挥车里,对着地图咆哮,雪茄的烟灰掉在了地图上他都毫不在意,“就算有几个掉队的中国士兵,难道还能挡住我英勇无敌的骑兵师吗?命令第八团,加快速度,天黑前必须进入云山!把那些丢人现眼的韩国人,全都给我赶到后面去!”
十月三十日,星期一。美军第八骑兵团的先头部队,在坦克的掩护下,终于开进了云山城。城里的南朝鲜士兵看到这些高大威猛、装备精良、嚼着口香糖的美国大兵,就像看到了救世主,爆发出了一阵劫后余生般的欢呼。他们急不可耐地开始办理防务交接,准备撤退到后方休整。
这种换防的混乱,正是我军等待的最佳时机。39军的几个师长纷纷通过电话向吴信泉请战,要求立刻发起攻击。
“军长,不能再等了!敌人正在交接防务,指挥系统一片混乱,趁着他们立足未稳,新旧交替,打他个措手不及!”
吴信泉也有些意动,毕竟战机稍纵即逝,他看向李云龙,征求他的意见。
李云龙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还不到时候。”他的眼神异常冷静,闪烁着猎人般的算计光芒,“现在冲上去,是能占点便宜,但顶多打成一场击溃战,把南朝鲜兵和美国人的先头部队赶跑。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劲,让十万兄弟在这山沟里挨饿受冻,难道就是为了这点战果?我要的,是全歼!是把这个狗日的骑八团,像一颗钉子一样,给我死死地钉在云山,让他永远也拔不出去!”
他指着地图,手指在云山城南的几条河流和桥梁上划过,语气斩钉截铁:“看这里,三滩川、龙头洞、诸仁桥,这些都是美国人撤退的必经之路,是他们的命门!现在,咱们负责穿插的部队还在漆黑的山路上玩命奔袭。必须等!等到咱们的迂回部队,像一把把尖刀,彻底切断了他们的后路,把所有的口子都给我堵死!到时候,云山城里的美国人,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要让他们尝尝上甘岭上范弗里特弹药量的滋味!”
李云龙的坚持和清晰的战术意图,最终说服了吴信泉。攻击时间,被定在了十一月一日的黄昏。
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二。万圣节前夜。对云山城里的美国大兵来说,这本该是一个充满欢乐和恶作剧的夜晚。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在给家里的亲人写信,吹嘘着自己即将在鸭绿江边度过一个“愉快的圣诞节”,想象着回家后乡亲们崇拜的目光。他们从被击溃的南朝鲜士兵口中听说了“中国军队”的传闻,但大多数人都付之一笑,认为那不过是韩国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而编造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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