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受封齐王的消息,是由一名从齐地侥幸逃回的楚军斥候,连滚带爬撞入楚营中军大帐的。那斥候的鎏金铠甲在突围时被汉军的钩镰枪划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裂口,甲叶崩散如残蝶,半边脸颊缠着焦黑的麻布,露在外面的耳廓被火箭燎得只剩焦皮,血腥味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他刚跨过帐门便“噗通”跪地,膝盖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声音因狂奔百里的窒息感与极致恐惧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碎石:“大……大王!齐地急报!刘邦……刘邦真封韩信为齐王了!十万汉军列阵临淄城外三十里,旌旗遮天蔽日,韩信亲佩赤金盘龙王印,登祭天高台接受齐地七十余城官吏朝拜,田氏旧臣皆跪伏于阶下!”
话音未落,帐内骤然死寂,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得刺耳。项羽正伏案审阅粮道文书,狼毫笔刚在竹简上圈出“睢阳粮船迟滞三日”的字样,闻言猛地抬头,墨汁溅在脸颊上也浑然不觉。他那双惯常盛满雷霆怒火的虎目,此刻竟先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惶,随即如火山喷发般燃起滔天怒意,手中的青铜笔杆“啪”地一声脆响折断在掌心,锋利的断口划破皮肉,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竹简上,顺着“粮”字的刻痕蜿蜒而下,晕开一小片暗红。
“竖子敢尔!”项羽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青铜灯盏被震得跳起半尺高,滚烫的灯油泼在织金地毯上,瞬间燃起半尺高的火苗。两名侍卫手忙脚乱地用披风扑火,火星子溅到项羽的玄色锦袍上,烧出几个小洞,他却视若无睹,指着帐外齐地方向的手指因暴怒而剧烈颤抖:“刘邦老贼竟敢如此!韩信那钻淮阴屠夫裤裆的懦夫,靠着几分诡诈赢了龙且,也配称孤道寡?!”
帐内诸将皆噤若寒蝉,一个个垂首敛目,连呼吸都放得极轻。钟离眜按在佩剑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自龙且率二十万精锐葬身潍水,楚军将士对韩信的忌惮便如附骨之疽,如今韩信封王,手握燕、赵、齐三地三十万重兵,若与刘邦南北夹击,楚军的粮道与退路将被彻底截断,彭城危在旦夕。项羽喘息片刻,胸膛仍剧烈起伏如鼓,目光扫过帐壁悬挂的巨幅疆域图,齐地那片广袤的青色区域,此刻竟如针般扎得他眼睛生疼。
恍惚间,他想起亚父范增临终前的嘱托。那时范增已被陈平的反间计气得卧病在床,枯瘦的手指如老树根般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急切,气息微弱却字字千钧:“羽儿,若韩信平定北方求封,刘邦若拒之,可静观其变;若封之,必是缓兵之计,你需速派能言者游说——韩信此人,素重情义却也藏野心,晓以‘兔死狗烹’之理,或能促其三分天下,解我军之困。”彼时他正因“范增私通汉军”的谣言心存芥蒂,只当是老人临终胡话,此刻绝境临头,才知亚父的远见早已洞穿局势。
“传寡人命!召盱眙人武涉前来!”项羽猛地挥袖,将案上的粮道文书扫落在地,竹简滚落满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武涉素有“舌辩天下”之名,早年曾为项梁幕客,与韩信在薛城军营有过同袍之谊,更洞悉天下诸侯心性,正是游说的不二人选。
不到半柱香时间,武涉便身着素色儒袍匆匆赶来,虽面带风尘,腰间的玉佩却擦拭得锃亮,步履沉稳间自有气度。项羽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烈酒,琥珀色的酒液在青铜酒盏中晃出涟漪,压下怒火沉声道:“先生可知韩信封王之事?今楚军困于荥阳,粮道屡遭彭越袭扰,唯有先生能说动韩信。若能促其与楚连和,三分天下,寡人愿以淮北六城相赠,世代承袭!”
武涉接过酒盏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灼烧着五脏六腑,却让他的眼神愈发清明。他放下酒盏,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大王放心,臣与韩信有旧,知其软肋——他虽有帅才,却重‘知遇之恩’四字,亦贪‘世代荣宠’之利。臣当以旧情动之,以利害胁之,必能说动于他。”
次日天未破晓,武涉便带着两名随从乔装成齐地盐商,藏项羽亲书的帛书于盐袋夹层,携一盒赤金作为见礼,避开汉军三道哨卡,直奔临淄齐王大营。营门守卫见他取出一枚刻着“同袍”二字的竹牌——那是当年韩信在项梁军中当执戟郎时,二人共饮兰陵酒后互赠的信物,当即不敢怠慢,飞奔入帐通报。
此时的韩信正端坐齐王宫正殿,案上摊着荥阳战局图,新铸的赤金王印摆在一旁,盘龙印纽在晨光中泛着冷冽金光,印池里还残留着昨日受封时的朱砂痕迹。听闻武涉来访,他握着玉尺的手微微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挥手道:“请至偏殿相见,屏退左右。”
偏殿内,银炭火烧得正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烟与檀香混合的气息。武涉刚入殿,便对着韩信深深一揖,语气恳切如旧友重逢:“韩将军别来无恙?当年在薛城军营,你我共饮那坛十年陈酿的兰陵酒,将军言‘他日若得兵权,必以奇谋破敌’,今日果然应验,可喜可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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