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逸的手指停在石板最后一笔符文上,没有抬起,指腹仍贴着那道刻痕。忽然,他察觉到凹槽深处有异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
不是错觉。
幽蓝的光自符文缝隙中渗出,如细流般沿着石面蔓延。他的“生命之种”骤然一震,绿色光芒与蓝光相撞,胸口猛地一沉,像是被无形之力击中。
眼前瞬间陷入黑暗。
并非闭眼,而是整个世界从视野中消失。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之上,风卷着灰烬扑打在脸上。远处森林烈焰翻腾,树干炸裂之声噼啪作响。天空呈暗红色,云层中金光闪烁,如同雷火酝酿。
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响起。听不懂语言,却明白其意。
“他们撕开大地,啃食根脉,污染泉眼……这不是生灵,是腐烂的瘤。”
画面突变。一座形似巨树的祭坛半塌倾颓,断裂的枝条垂落于地。一群绿肤之人跪在中央,身上缠绕着发光的锁链。他们低垂着头,皮肤干裂,耳朵残缺不全。
一名身披白袍的精灵走上高台,手中握着一块刻有符文的石块——那纹路,竟与段逸刚刚完成的符文一模一样。
金色文字自空中坠落,深深镌刻进大地:此族亵渎生命之源,永世不得归于自然。
段逸想后退,双脚却如钉入土中,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那精灵将染血的石块埋入地底,口中吐出最后的裁决:“封印其魂,断其轮回,令其世代为秽物所驱,不得安息。”
话音未落,所有绿肤之人轰然倒下,身躯迅速萎缩弯曲。他们的眼眸失去神采,只剩恐惧与饥饿交织的空洞。
紧接着,画面碎裂。
段逸猛然吸了一口气,意识回归静室。手仍按在石板上,符文已然黯淡。冷汗浸透衣衫,寒意刺骨。
他缓缓抽回手,摸向脖颈,脉搏急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他慢慢滑坐在地,背靠墙壁,久久不敢睁眼。
那些绿肤之人……就是哥布林的祖先。
原来他们并非天生低贱,也非自然淘汰的失败者。他们是被审判的罪族。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许久,才艰难挤出几个字:“原来我们……是被判了死刑的种族。”
他想起013被洪水卷走时,死死攥住果实不肯松手;想起024披上新制披风后,第一次主动拍了拍同伴的肩;想起S-02为躲避扫描,硬生生将心跳压至每分钟两次。
这些不是程序设定的反应。他们在怕死,也在努力活着。
可如果整个种族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那他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是否正在制造更多不该存在的生命?
他伸出手,探入意识海。绿色的光种静静悬浮,细微的丝线缓缓缠绕。它不会回答,也不会解释。
一个念头忽然浮现——为何只有他看到了这段记忆?
别人也曾触碰符文碎片,却无人经历幻象。唯有他在画完最后一笔时,被拉入那段过往。
是因为“生命之种”吗?还是因为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用力摇头,试图驱散这些思绪。可每一个疑问,都指向同一个终点:若哥布林真是自然的敌人,那么“生命之种”所创造的一切,是否正是对这个世界规则的反抗?
他又忆起艾莉安娜曾说过的话。她说精灵古籍记载,哥布林是腐化的产物,是自然失衡的象征。
那时他以为那是偏见。如今看来,或许那正是被尘封的真实历史。
但他不信。
他见过林语者轻抚枯藤,便有新芽破皮而出;见过大地力士以肩抵住塌方通道,护送工兵撤离;见过幽影斥候宁愿自毁神经链接,也不愿暴露据点位置。
这些行为,无法用“程序”二字轻易抹杀。
他站起身,走向灵田。泥土表面覆盖着一层微光苔藓,这是他以魔兽血激活的照明系统,也是他第一个实用型改造。
他蹲下,手指插入土壤。温度适宜,湿度稳定。几株嫩芽正悄然向上生长。
这就是他亲手孕育的生命。从材料、能量到蓝图,一步步构建而成。
它们不会言语,不懂爱恨,会疲惫,会痛苦,也会遵命赴死。
若这叫“亵渎”,那何谓“正当”?
他回到石桌前,再次凝视那块符文板。蓝光已熄,刻痕犹存。他伸手取来工具,准备重试。
指尖刚触及石板,光芒倏然一闪。
这一次并未进入幻象,但一段信息直接冲入脑海:检测到同类波动,坐标锁定中……
段逸立刻缩手。他盯着符文,心跳加速。
这不是记录,而是一套活的系统。它刚才试图反向追踪他。
他迅速翻转石板,用黑铁矿粉覆盖正面。粉末嵌入刻痕,阻断能量传导。随后将石板塞入最底层储物格,压上三块魔晶石。
做完这一切,他盘膝而坐,闭目调息。
必须理清头绪。
第一,符文出自上古精灵之手,用途是标记并清除“异常生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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