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坛岛的晨雾还没褪尽,带着咸湿水汽的风从窗棂钻进来,吹动煤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林守业刚拎起墙角的帆布行囊,身后就传来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像一把钝刀直直扎进他心里。
“爹!爹不要走!”晓宇光着脚丫从炕上扑下来,小跑到他身后,死死抱住他的大腿,脸埋在粗布裤料上蹭得全是泪痕。孩子的哭声又急又哑,肩膀一抽一抽的,小手攥得指节发白,仿佛一松手,父亲就会被海浪卷走再也不回来。
守业猛地顿住脚步,行囊从手中滑落,“咚”地砸在泥地上。他缓缓蹲下身,粗糙的手掌轻轻抚过儿子泪湿的脸颊,指腹蹭过晓宇红肿的眼角,那滚烫的泪珠像烙铁似的烫着他的手。“哎哟,我的乖儿子。”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喉结上下滚动着,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哭成这样,眼睛都肿成桃子了,多难看。”
晓宇抬起头,睫毛上挂着一串串泪珠,像沾了晨露的草叶。他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看着父亲,那双和晚晴一模一样的杏眼里满是恐惧和哀求:“爹,我不要你去海上……上次你走了好久好久,我和娘每天都在海边等……我怕、我怕你像李大叔那样,被风浪卷走……”说到最后,他的哭声又拔高了几分,小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守业的心像被渔网紧紧勒住,又闷又疼。他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下巴抵着晓宇柔软的发顶,温热的气息拂过孩子的耳畔:“傻孩子,胡说什么呢。”他抬手抹去自己眼角不自觉滑落的泪珠,捧着晓宇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饱经海风磨砺的眸子里,满是温柔与坚定,“爹这次跟着张叔的大船,船上有最好的水手,还有官府新给的罗盘和海图,连船帆都是新换的,一路都顺顺当当的。”
他伸出三根手指,在儿子眼前晃了晃,语气郑重得像在对海神起誓:“最多三个月,爹一定回来。”他用指腹轻轻刮了刮晓宇的小鼻子,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带着哄劝的笑意,“等秋风起,渔汛至,爹就带着满船的银鱼、墨鱼干回来,还有你最想吃的西洋糖,甜丝丝的,能含好久。”
“真、真的吗?”晓宇抽抽搭搭地问,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小手却依旧紧紧抓着守业的衣襟不肯松开。
“当然是真的。”守业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爹还会给你买私塾先生说的《三字经》刻本,是带图画的那种,还有你娘最想要的湖蓝色绸缎,给她做件新衣裳,让她也风光风光。”他轻轻拍着晓宇的背,节奏舒缓地安抚着,“你是咱们家的小小男子汉,爹不在家,你要好好听娘的话,认真读书,把先生教的字都背熟,等爹回来,还要考你呢。要是你表现好,爹还带你去城关的酒楼,吃你最爱的烧鱼块,管够!”
晚晴站在一旁,悄悄用袖口拭着眼角的湿意,眼眶通红。她走上前,轻轻抚摸着晓宇的头,声音柔得像海边的细沙:“晓宇乖,爹是为了咱们家,等爹回来,咱们就能盖新房子,你也能读更好的私塾了。你要乖乖的,别让爹在海上惦记着。”
晓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细细的抽噎。他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看着守业:“那、那爹要说话算话,不能骗我。”
“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守业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来,拉钩。”他伸出小指,勾住儿子细细的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晓宇破涕为笑,露出两颗缺了门牙的小牙,哽咽着重复:“一百年不许变……”
守业心中酸涩难忍,却还是掰开儿子的小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晨雾渐渐淡了,窗外传来远处渔船的号角声,低沉而悠远。他坐在炕边,静静看着儿子渐渐睡熟的脸庞,指尖轻轻拂过他皱着的小眉头,心中默念着承诺——这一次,他一定平安归来,再也不与妻儿分离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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