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竟然一直用怀疑和忽视来回应这份珍贵的品质。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无数个被忽略的瞬间汹涌而至:
她想起多少次,牧尘伸出小手想让她抱,她却因为怀里哭闹的牧晨而转身离开,只留那只小手孤零零地悬在半空;
她想起饭桌上,他总是安静地吃着碗里的白饭,眼巴巴看着油亮亮的红烧肉一块块夹进弟弟碗里,却从不开口索要;
她想起婆婆无数次欲言又止,最后化作那声沉痛的叹息:“秀儿,太懂事的孩子,心里苦啊……”
那时她听不进去,只觉得是老人的絮叨。此刻,这声音却像迟来的钟声,在她脑海里震耳欲聋地回荡。她想起自己那些因为“丢脸”而产生的埋怨,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那股迟来的、尖锐的愧疚,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她所有习以为常的借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嘴,才没让那声哽咽逸出喉咙。
那天晚上,狭小的卧室里,黑暗浓得化不开。张秀辗转反侧,身下的旧床板发出轻微的呻吟。
她终于忍不住,将白天在窗外看到的一切,连同心里那翻江倒海的酸楚和愧疚,碎片似的、语无伦次地,低声倾泻给身旁的丈夫。
她提到了牧尘的沉稳,提到了孩子们的依赖,提到了老师的欣慰,也终于坦白了这些日子压在心头的、关于“丢脸”的包袱和可笑的怀疑。
向志学在黑暗中沉默地听着,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孩子懂事就好,我们不是不疼他”之类的话来安抚妻子,或者说是安抚他自己。烟头的红光在黑暗中明灭,映照出他眉心深刻的褶皱。
他想起那个黄昏,阳台上儿子独自看书的、被拉得老长的孤单影子;
想起宋遥知那句“孩子心里比谁都明白”,当时只觉得是文化人的感慨,此刻却字字千斤,砸在心上;
他甚至想起更久以前,牧尘第一次蹒跚学步摔倒了,不哭不闹,只是自己拍拍膝盖上的灰,那时他们还笑着夸他“勇敢”……现在想来,那或许不是勇敢,只是一种过早学会的、对回应不抱期待的沉默。
他一直以为,大树无需浇灌也能顽强生长,却忘了再顽强的树苗,也渴望阳光雨露的眷顾。他那个“不哭不闹”的大儿子,并非不需要他们,只是用一种更安静、也更让人心疼的方式,在夹缝中努力生长,甚至……已经在用他稚嫩的肩膀,试图撑起一小片天空了。
而他们,却曾因那声不被理解的反抗,觉得他给自己丢了人。
“睡吧。”
良久,向志学只是干涩地吐出这两个字,伸手轻轻拍了拍妻子耸动的肩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掐灭了烟蒂,翻了个身,面朝着墙壁。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在他心里,已经彻底不一样了,并且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不仅是愧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为儿子感到的骄傲,以及一种沉重的、亟待弥补的决心。
窗外的月光如水银般,悄无声息地流淌进来,照亮了地板上那双他昨晚特意找出来、擦得干干净净的工具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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