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踉跄了一下,靠在门框上,用手死死捂住了嘴,才没有失声痛哭出来。
而“懂事”两个字落进牧尘耳朵里,他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奶奶的衣角,指甲深深陷入布料。
他垂下眼睑,盯着自己沾满泥灰和干涸血渍的小手,从头到尾,没有往门口那对神色仓皇的父母看一眼。
仿佛他们所有的后怕、愧疚与迟来的关切,都与他无关。那扇曾微微开启的心门,在树下被忽略的那一刻,已然轰然关闭,甚至落下了更沉重的锁。
王医生那句“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张秀心中最尖锐的恐慌。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刚才因忽视牧尘而涌起的强烈愧疚,竟也顺着这份“没事”的认知,悄悄淡了下去,甚至让她觉得婆婆那副天塌下来的模样和毫不留情的指责,有些小题大做,让她在邻里面前下不来台。
她看着牧尘额角那块小小的纱布,嘴唇动了动,一丝不以为然混杂着委屈,差点就要化作言语脱口而出。
向志学虽也因医生的诊断松了口气,心头巨石落地,但他比张秀多了份清醒和敏感。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妻子脸上那细微的、几乎不可察的“不以为然”,又对上母亲投来的、依旧燃烧着怒火的失望眼神,心里再次“咯噔”一下。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也更明白,这看似“不深”的伤口背后,是牧尘强忍的疼痛和他们作为父母彻头彻尾的失职。
他立刻用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张秀一下,同时递过去一个严厉的、近乎警告的眼神,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闭嘴!还嫌不够乱吗?”
这一撞一瞪,既是怕张秀不知轻重的话火上浇油,彻底激怒母亲,也是他自己心底那点未散的愧疚与心虚在疯狂叫嚣——他知道,他们根本没资格表现出任何“轻松”或“不以为意”。
然而,没等张秀调整好表情,向奶奶早已将她那瞬间的神色变幻尽收眼底。
老太太冷着嗓子,目光如炬,直直射向张秀:“怎么?觉得我老婆子小题大做了?伤口不深就不是伤了?孩子流了那么多血,疼得小脸煞白,你们当爹娘的,刚才眼里就只有小的,现在知道没大事,倒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了?”
诊所里霎时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王医生收拾药箱发出的轻微“叮当”声。
张秀的脸“唰”地红透了,像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烧起来,窘迫得无地自容。向志学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想辩解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牧尘依旧安静地靠在奶奶怀里,眼皮耷拉着,额角洁白的纱布上,慢慢渗出一丝殷红的血痕,在白布的映衬下,像雪地里突兀的一点红梅,刺眼又可怜。
向志学赶紧上前一步,姿态放得极低,连连认错:“妈,您别生气,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刚才是我们太慌太混账,忽略了牧尘,我们……”
他说着,试探着伸出手,想去摸摸大儿子的头,想用行动表达一点迟来的、笨拙的关心。
就在这时,窗外恰好飘来邻居张大爷拖着长音、沙哑的“收——废品嘞——”的吆喝声,声音突兀而刺耳。
牧尘像是被惊扰的小动物,脖子微微一缩,小脑袋下意识地往奶奶怀里埋得更深,恰好避开了父亲伸过来的手。
那一下明显的、下意识的躲避,像一根烧红的细针,精准无比地扎进了向志学的心口。
他的手僵在半空,进退两难,最终只能讪讪地、无比尴尬地收了回来。一股混合着挫败、心痛和更深重愧疚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原来,不被信任和亲近的隔阂,早已在一次次忽视中,深植于孩子心中。
向奶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痛在心上。她没再理会这对让她失望的儿子媳妇,只是更紧地抱了抱怀里的牧尘,起身就往外走。
路过巷子口那间黑黢黢的煤棚时,她停下脚步,从衣服内兜里摸出用手帕包着的、自己一直舍不得吃的红糖块,小心地掰了一小块,塞进牧尘嘴里,声音低哑却坚定:“乖孙,吃了就不疼了。明天奶奶给你蒸红糖馒头,只给你一个人吃,不给晨晨。”
往家走的路上,正是家属区晚饭前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下班、买完菜的同事邻居都在外面闲聊透气。
见向奶奶抱着头上包着纱布的牧尘,面色凝重地快步走过,都纷纷投来关切的目光和询问。
“向奶奶,这是咋了?孩子咋还挂彩了?”
“哎哟,牧尘这是摔着了?严不严重啊?”
向奶奶脚步不停,脸色依旧沉郁,只含糊地应着:“没事,磕了一下,皮外伤。”
当时也在梧桐树下围观的隔壁张婶凑过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打抱不平:“向奶奶,你回去可得好好说说志学他们!哪有这样当爹妈的?大儿子也是亲生的,流那么多血坐在地上,两口子就跟没看见似的,只顾着抱小的哄!这心偏得没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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