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坊的安全屋虽暂时稳固,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挥之不去。张仪的阴影如同郢都湿热的瘴气,无孔不入。姬延深知,被动躲藏只有死路一条,必须主动出击,在张仪编织的大网完全收拢之前,找到破网之点。
“阿耕兄弟,联系墨家长老之事,必须加快。”姬延看向沉默的墨者,语气郑重,“同时,能否想办法,将一份拜帖,不引人注目地送到三闾大夫屈原府上?”
阿耕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墨家自有传递讯息的渠道,可以一试。但屈原大夫门禁甚严,且眼下风声鹤唳,即便送到,他是否愿见,仍是未知。”
“无妨,尽人事即可。”姬延道。他亲自取过一块干净的木牍,用苏厉随身携带的笔墨,沉思片刻,挥毫写下数行字。他没有暴露身份,也未提及合纵抗秦,只以“中原慕名士子姬某”的名义,表达对屈原品节文章的仰慕,并引用了一句屈原本人诗作中的句子,暗喻奸佞当道、国事蜩螗的忧愤。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身份的暗示。若屈原心有灵犀,或愿一见。
拜帖由阿耕通过墨家隐秘渠道送出。众人则在焦虑与等待中,又熬过了一日。期间,昭岩传来消息,昭滑大司马那边暂时没有异动,但令尹府和秦使馆驿的人员往来异常频繁,张仪似乎又在策划着什么。
第二天黄昏,就在众人以为石沉大海之时,漆器坊后院用来接收货物的暗格里,悄然出现了一封回信。没有署名,只有简短的八个字:
“今夜子时,兰台之宫。”
兰台之宫!那是楚国收藏典籍、文士荟萃之地,虽在王宫建筑群边缘,但也是宫禁之地!屈原竟将会面地点选在那里,既出乎意料,又显出其胆识与用心——那里人员相对复杂,便于隐藏,又因是文教之地,守卫的关注点与别处不同。
子时,月明星稀。姬延依旧只带苏厉与阿耕,在昭岩安排的隐秘路线下,如同暗夜中的流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兰台之宫。与灯火辉煌的前朝宫殿不同,兰台区域显得静谧而幽深,高大的木制建筑在月光下投下幢幢黑影,空气中弥漫着竹简和檀墨的淡淡香气。
一名早已等候在侧门的老仆,默不作声地将三人引入宫内。穿过层层书架构成的“森林”,来到一处临水的轩阁。轩阁内只点着一盏孤灯,一名身着素色深衣、头戴切云高冠、身形清瘦、面容带着忧思与刚毅的中年男子,正凭栏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池水。正是三闾大夫,屈原。
听到脚步声,屈原缓缓转身,目光如电,扫过三人,最后定格在居中的姬延身上。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寒暄,直接开口,声音清越而带着一丝沉郁:“阁下便是那位能解‘兰皋之叹’的姬先生?”(兰皋之叹,化用屈原诗句,指代其诗作中的忧思)
姬延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不敢言解,唯感同身受。‘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屈子之悲,非一己之悲,乃楚国之悲,天下之悲。”
此言一出,屈原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姬延不仅读懂了他的诗,更点出了他困境的本质——非关个人荣辱,而在国事糜烂,忠奸不分。
“先生既知吾悲,何以教我?”屈原语气依旧平淡,但微微前倾的身体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他因坚持抗秦、反对子兰而被疏远,满腔抱负无处施展,内心之苦闷,常人难解。
姬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屈子以为,当今楚国,最大的危机何在?”
屈原毫不犹豫:“在内,不在外!令尹子兰,窃居高位,蔽塞贤路,勾结虎狼之秦,割地以求苟安,此乃饮鸩止渴!长此以往,楚之宗庙社稷,危如累卵!”
“然则,屈子可知,秦之野心,绝非区区数城所能满足?”姬延步步紧逼,“张仪此刻就在郢都,屈子以为,他所图为何?仅仅是巩固秦楚之‘盟好’吗?非也!他所图者,乃是彻底瓦解楚国的抵抗之心,为秦国下一步鲸吞楚地,扫清障碍!今日割房陵、上庸,明日便可索黔中、巫郡!待楚人脊梁尽断,兵甲锈蚀,便是秦国铁骑南下,郢都倾覆之时!”
他语气激昂,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在屈原心上。“合纵之议,非为周室,乃为天下!更是为了给楚国,争取一线生机!唯有联合山东诸国,共抗强秦,楚方能凭借江汉之险,百万之众,与秦周旋,保社稷不坠,甚至……重现庄王问鼎之伟业!”
“纵约长……”屈原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眼中燃起一丝久违的光彩,但随即又被现实的阴霾笼罩,“然则,如今朝堂,子兰一手遮天,大王又……唉,纵有良策,如之奈何?”
“这便是寡人今夜前来见屈子的原因!”姬延终于亮明身份,他挺直身躯,虽衣着朴素,但那属于天子的威严瞬间弥漫开来,“寡人姬延,愿与屈子,与昭滑大司马,与所有忠于楚国的志士仁人,携手同心,铲除奸佞,肃清朝纲,共举合纵大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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