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阳光格外温和，透过部里小型会议室的百叶窗，在胡桃木会议桌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处务会正讨论着 “年轻干部思想动态分析”，同事老张拿着调研报告，语气平缓地念着 “基层年轻干部普遍存在‘本领恐慌’，需加强实践培训”，老王时不时点头，在笔记本上划着重点。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得让人放松警惕。
沈清姿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握着笔，看似在记录，思绪却偶尔飘到抽屉里那本 “基层调研” 笔记本 —— 早上刚托同学打听了临县的乡村振兴试点情况，对方说 “下周末可以带你去村里看看”。
这种对未来的细碎期待，像温水一样裹着她的心。手机放在右侧口袋里，调了静音，平时很少在会议中震动，此刻却毫无征兆地、一下接一下地剧烈跳动起来。
那震动带着异乎寻常的执着，隔着布料硌在大腿上，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在疯狂擂动。沈清姿起初想忽略 —— 老王正讲到 “年轻干部考核指标优化”，正是关键处。
可震动没有停，反而越来越急，像在催着什么，顽固地打断她的注意力。一股寒意突然从脊椎窜上来，不是因为开了空调，而是一种莫名的、尖锐的不祥预感，顺着血液蔓延到指尖。
她趁着老王低头翻材料的间隙，悄悄侧过身，指尖勾出手机。
屏幕亮着，来电显示赫然是 “秦浩”—— 周聿那个发小，平时看着玩世不恭，却总在周聿需要时最靠谱的人。沈清姿的心猛地一沉：秦浩几乎从不在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更不会这样连环拨打。
“不好意思，王处，张哥，我接个紧急电话。” 她的声音比自己预想中更轻，带着一丝连她都没察觉的发紧。不等老王回应，她抓起手机，几乎是踉跄着快步冲出会议室 —— 脚步快得让身旁的同事都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
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的光洒在光洁的地砖上，映出她慌乱的影子。沈清姿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指尖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指腹反复摩挲着接听键，深吸了三口气，才按下那个绿色的按钮。
“喂？” 她的声音刚出口，就带着明显的沙哑和颤抖，像被砂纸磨过。
“嫂子！！” 秦浩的声音立刻炸响在听筒里，没有平时的玩笑语气，只有急切到变形的慌乱，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出事了！聿哥那边出事了！”
沈清姿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出…… 出什么事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每个字都要费尽全力才能挤出来。
“使团驻地所在的区域，半小时前突发大规模武装冲突！” 秦浩的语速快得像在抢时间，背景里能听到汽车鸣笛声和模糊的人声，“交火特别激烈，据说已经波及到驻地外围！现在所有通讯都断了 —— 保密线路、卫星电话，全都联系不上！国内应急机制已经启动了，正在找当地使馆和联合国维和部队核实情况，可现在…… 现在完全没有聿哥的消息！”
“武装冲突”“通讯中断”“没有消息”—— 这几个词像带着冰碴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沈清姿的所有感官。她只觉得 “嗡” 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走廊开始旋转、发黑，耳边秦浩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怎么也听不真切。
周聿…… 那个三天前还发邮件说 “雨季谈判虽难，但已取得突破” 的周聿；那个跨年时在电话里说 “辛苦你了” 的周聿；那个冷静、强大、永远能掌控局面的周聿…… 此刻正身处战火里？可能正躲在某个角落，听着流弹飞过的声音？甚至……
不敢想下去。一想，心脏就像被狠狠揪住，疼得她几乎窒息。
“消息…… 准确吗？” 她的牙齿在打颤，手心全是冷汗，手机滑得几乎要从手里掉下去，“有没有…… 有没有其他渠道确认？比如使馆的人，或者维和部队？”
“已经确认了！当地华人商会刚才发了紧急通知，让附近的华人尽量待在安全区域！” 秦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哽咽，“我现在正往省委办公厅赶，想从外事处那边拿最新消息。嫂子，你千万别慌，一定要稳住！一有聿哥的消息，我第一时间打给你！”
电话匆匆挂断，听筒里传来 “嘟嘟” 的忙音，尖锐地刺着沈清姿的耳朵。她僵硬地靠在墙上，冰冷的瓷砖贴着后背，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冷。走廊尽头传来保洁员推着清洁车的声音，“哗啦哗啦” 的，还有会议室里隐约传来的讨论声，老张的声音还在念着 “年轻干部培养……”
这些平日里熟悉的声音，此刻都变得无比陌生、无比讽刺。外面的世界还在正常运转，阳光依旧明媚，可她的世界，在接起电话的那几十秒里，已经彻底崩塌，碎成了一片黑暗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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