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钥匙插入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江晚晚推开那扇挂着蓝布帘的木门,小院的全貌在午后日光下彻底展现在眼前。阿杰跟在她身后,扛着簇新的床单被褥,手里还提着一个超市购物袋。
“床品我都帮你拿来了,罗哥交代的。”阿杰把东西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又从购物袋里掏出牙膏、牙刷、毛巾等日常用品,“这些你看看缺不缺,镇上超市都能买到。”
江晚晚看着那堆得小山似的生活物资,心里那股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那个男人,连这种琐事都为她考虑到了。
“替我……再谢谢他。”她发现,除了这句话,她似乎没有更好的表达。
“没问题!”阿杰咧嘴一笑,任务完成般拍了拍手,“那江小姐你先收拾,有事随时到茶馆找我,或者直接跟罗哥说也行。”
送走阿杰,院门重新合上。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她关上门,开始动手清理。
桌子擦了三遍,椅子搬来搬去调位置。她把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柜子,连袜子都按颜色排整齐。动作利落,像在整理项目文件。
可当她挂上窗帘时,手停住了。
那是一幅素色棉麻帘,风吹进来,轻轻摆动。她盯着它看了很久,突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上的。
她蹲下身,拉开行李箱最底层的暗格,从里面捧出一个丝绸包裹。一层层打开,露出黄铜框架、梭子、丝线盒,还有一卷未完成的缂丝底布。
她把工具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上。最后拿起那幅半成品——《莲塘闲趣图》。莲叶舒展,水波细腻,一对鸳鸯游到一半,针脚戛然而止。
她指尖抚过那只未成双的鸳鸯,呼吸慢了下来。
这不是工作,也不是任务。这是她小时候躲在绣坊里,偷偷织出来的梦。
母亲说过,缂丝最难的不是技法,是心静。可她这些年,什么时候真正静过?
投行会议室里,她一边讲PPT一边算收益率;家族宴会上,她笑着敬酒,心里盘算谁会是下一个联姻对象;就连逃出来那天,她都在高速上一边开车一边删通讯录。
可现在,她坐在这个江南小院里,窗外是河,屋里是梭机,手里是丝线。
她慢慢把缂丝机组装好,架在窗边。光线刚好落在工作台上。
她挑了根淡绿的丝线,穿进梭子,轻轻一推。
“嗒”一声轻响。
那是她五年来第一次重新启动这台机器。
夜深了,灯还亮着。
她低着头,手指稳定地来回穿梭。丝线在经纬间穿行,像在修补什么,又像在重建什么。
门外没人经过,河面也没船。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她和那台老机器的声音。
她停下一次,喝了口水,抬头看了眼镜子。
镜子里的女人头发松了,眼底有疲惫,但眼神不一样了。
不再是会议室里那个无懈可击的江总监,也不是订婚夜那个冷脸出逃的大小姐。
就是一个女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笑了笑,继续低头织。
线快用完时,她听见外面有脚步声。
很轻,像是刻意放慢的。
她抬头看向门口,没动。
脚步声停在院外,过了几秒,又慢慢远去。
她没追出去看,只是把最后一段丝线剪断,轻轻放下梭子。
灯还亮着,但她不想关。
她躺到床上,没盖被子,就那么望着天花板。
脑子里全是梭子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心跳。
她闭上眼,耳边仿佛还有丝线穿过经线的细微摩擦声。
那是她童年听过最多的声音。
也是她五年来,第一次主动把它找回来。
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一下,两下。
她翻了个身,面朝墙。
窗外,河水平缓流淌,映着屋内未熄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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