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贫民窟的土坯墙染成将熄的炭色时,凌霜正蹲在破庙角落,看那只雪狸用爪子扒拉她藏在砖缝里的半块麦饼。
三日前从富户后厨偷来的干粮早已见了底,如今这半块麦饼是她三天里唯一的食物。雪狸的鼻尖在砖缝间蹭出细灰,蓬松的尾巴不耐烦地扫着地面,忽然转过头冲她 “喵呜” 一声,琥珀色的瞳孔里竟映出几分与这破败之地格格不入的灵动。
凌霜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口衣襟下的玉佩,那半块青玉被体温焐得温热,边缘因常年佩戴磨出温润的弧度。自乱葬岗醒来后,这物件便成了她与 “凌霜” 这个身份仅存的联系,可每当她试图回想生母的模样,脑海里只有一片模糊的水影,像隔着蒙尘的铜镜看一场抓不住的幻梦。
“饿了?” 她低声问,声音因久未与人正常交谈而有些沙哑。
雪狸像是听懂了,突然直起身子,耳朵警觉地转向破庙门口。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个半大孩子的哄笑。凌霜立刻将麦饼往砖缝深处塞了塞,拽着雪狸缩进供桌下的阴影里 —— 这些住在贫民窟的孩子最是敏锐,也最是残忍,他们早就发现这个 “新来的” 姐姐体温总比常人低些,夜里走路不沾声响,私下里都叫她 “活鬼”。
“听说了吗?将军府的大小姐要嫁给易家主了!” 穿粗布短打的男孩得意地晃着手里的半张红纸,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我在酒楼外听账房先生说的,红帖都写好了呢!”
“易家主?就是那个养了满屋妖怪的怪人?” 另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咋舌,“将军府不是说,前大小姐早就死在乱葬岗了吗?怎么又冒出个大小姐?”
“笨!那是二小姐凌雪!” 男孩用树枝敲了敲女孩的脑袋,“听说前大小姐是野种,被将军亲自扔去喂狗了……”
供桌下的阴影里,凌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骨血融合后那些模糊的恨意突然变得尖锐,像有无数根细针在刺她的太阳穴。她看见雪狸的毛根根竖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而自己的视线正不受控制地泛红 —— 就像那天在乱葬岗,捏碎王二狗手腕时的感觉。
“闭嘴。”
两个字轻飘飘地从齿间溢出,却让庙外的喧闹瞬间凝固。孩子们惊疑地看向供桌,凌霜才惊觉自己竟没控制住声量。她猛地捂住嘴,后颈的皮肤泛起细密的凉意 —— 那是妖力即将失控的征兆,就像月圆夜会不受控制长出的银色细羽,像指尖偶尔腾起的幽蓝火苗。
“谁在那儿?” 男孩壮着胆子举起树枝,“是那个活鬼吗?”
雪狸突然从凌霜怀里蹿出去,对着孩子们弓起脊背发出炸毛的嘶鸣。趁着孩子们被吓退的间隙,凌霜贴着墙根滑出破庙,没入巷尾的暮色中。她能听见身后雪狸轻巧的脚步声,还有孩子们不甘的咒骂,风里裹挟着更让她心惊的信息 —— 易家主,易玄宸。
这个名字在 “凌霜” 的记忆碎片里闪着冷光。那是个总穿月白锦袍的男人,手里永远摇着一把乌木折扇,曾在宫宴上隔着十丈远看了她一眼。当时她还依偎在生母苏氏膝头,听见母亲低声对侍女说:“易家掌天下密网,不可得罪,亦不可深交。”
掌心的玉佩突然发烫,像是要烙进皮肉里。凌霜跌跌撞撞冲进一条死胡同,扶着斑驳的土墙剧烈喘息。眼前闪过混乱的画面:生母坐在妆台前擦拭这半块玉佩,铜镜里映出她忧虑的侧脸;柳氏举着另一块碎裂的玉佩,尖声对父亲说 “苏氏果然藏着私情”;还有乱葬岗那只彩鸾濒死的眼,金色的瞳孔里映着她自己淌血的脸。
“守…… 渊……”
一个破碎的音节从喉咙里滚出来,凌霜自己都愣住了。这不是她想说的话,倒像是沉在骨血里的执念,借她的唇齿发出声音。玉佩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恍惚看见母亲站在水边,对着幽深的潭水唱着古怪的歌谣,潭面上漂浮着和这玉佩纹样相同的符文。
“喵呜 ——”
雪狸突然用爪子拍她的手背。凌霜回过神,发现自己指尖竟腾起一簇豆大的火焰,正燎着墙角的干草。她慌忙攥紧拳头,火焰却顺着指缝钻出,在暮色里映出她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金纹。
巷口传来脚步声,凌霜立刻躲进堆放杂物的阴影。只见两个穿黑衣的汉子抬着个麻袋走过,麻袋里隐约有活物挣扎的动静。
“镇邪司的人越来越严了,” 矮个汉子压低声音,“听说三皇子下令,要在易家婚事前提清京城里的‘不干净’东西。”
“呵,还不是怕扰了那位的兴致。” 高个汉子嗤笑,“谁不知道易家主最爱收集些奇珍异兽?上个月刚从南疆弄来只断尾狐,听说能说人言呢……”
两人的声音渐远,凌霜却僵在原地。雪狸蹭了蹭她的脚踝,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她突然想起今早路过布庄时,看见绸缎庄挂着的大红嫁衣,想起孩子们说的 “易家主养了满屋妖怪”,想起乱葬岗上彩鸾那句 “你想复仇,就得找到能撕碎他们的利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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