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是最难熬的。
寒冷像无数根细针,穿透破旧的衣衫,扎进骨头里。
陈远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脚趾,只能不停地轻微活动身体,防止血液凝固。
饥饿感反而变得有些麻木,但胃部的空虚和身体的虚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燃料即将耗尽。
黑暗中,各种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
远处似乎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很快又归于沉寂,让人不寒而栗。
近处,那个孩子的啜泣声早已停止,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陈远不敢深想。
他紧紧攥着那块边缘锋利的石头,这是他现在唯一的“武器”,也是他安全感的微弱来源。
意识在清醒与迷糊之间徘徊,他强迫自己回忆那些读过的史书,回忆明末这个时间段陕西各地发生的具体事件,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可能存在的生机。
王嘉胤……高迎祥……崇祯五年……延安府……
混乱的信息在脑海中翻滚,与眼前这地狱般的现实交织在一起。
就在天边泛起一丝微弱的鱼肚白,黎明即将来临,也是人最困顿、警惕性最低的时刻,一阵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和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惊醒了半睡半醒的陈远。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
声音来自他侧前方,大约十几米外,三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朝着他这边摸过来。
借着熹微的晨光,他能看清那是三个面黄肌瘦、但眼神凶狠的成年流民,他们手里似乎拿着棍棒之类的家伙。
目标很明显——就是他这个落单的、看起来好欺负的“猎物”。
在这种地方,一个孤立无援的人,本身就是一种资源。
陈远瞬间睡意全无,冷汗浸湿了后背。
他迅速评估形势:硬拼?对方有三个人,而且看起来比他强壮,必死无疑。
逃跑?他体力耗尽,地形不熟,很可能被追上。
怎么办?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不能力敌,只能智取,而且要快、要狠,要在第一时间震慑住对方!
他深吸一口气,非但没有后退或躲藏,反而猛地从凹地里站了起来,动作幅度很大,故意弄出了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那三个摸过来的流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警惕地看着他。
陈远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模仿着记忆中电视剧里那种江湖豪客的腔调,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厉色,低喝道:“站住!哪条道上的?敢扰你爷爷清静,活腻歪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石头亮了出来,眼神凶狠地扫过三人,故意让自己的站姿显得很有底气,仿佛身后有什么倚仗。
这一下,果然把那三人唬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少年,竟然如此强势。
流民之中也有各种小团体、帮派,万一这小子是某个不好惹的团伙派出来的哨探……
趁着对方犹豫的瞬间,陈远继续施加压力,他伸手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的人,语气带着威胁:“看什么看?老子是‘黑山义’的人!在此地等候接应!识相的赶紧滚,否则等我们大队人马到了,把你们全剁了当干粮!”
“黑山义”这个名字,是他从昨天那队路过骑兵的对话中听来的,似乎是附近一股不大不小的土匪势力。
他赌的就是这些底层流民对这类名号的畏惧。
果然,听到“黑山义”三个字,那三人脸色顿时一变,眼神中露出了明显的忌惮。
那个被指着的带头人,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语气也软了下来:“……黑……黑山义?兄弟,误会,绝对是误会!我们……我们就是路过,找点水喝……”
陈远心中稍定,知道赌对了,但面上依旧凶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滚!别碍老子的事!”
那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转身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晨雾弥漫的沟壑中。
直到确认对方真的走远了,陈远才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对峙,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勇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好险!如果不是急中生智,利用信息差和气势唬住了对方,他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这次经历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在这个时代,智慧和胆识,有时候比体力更重要。
同时,也让他意识到,完全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必须尽快找到某种形式的“保护色”,或者建立起自己的微小势力。
天光渐渐放亮,流民聚集地也开始有了动静。幸存的人们挣扎着爬起来,继续着日复一日的求生挣扎。
那个昨晚哭泣的孩子也从土窝里爬了出来,是个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眼睛很大,却空洞无神,怯生生地看了陈远一眼,就飞快地跑开了。
陈远没有理会他,他现在自身难保。
他走到小溪边,再次喝了几口浑浊的水,冰冷刺骨的液体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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