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高一怔,似乎没想到这位少年皇子会如此干脆利落。他迟疑片刻,躬身应道:“臣遵旨。”
“杨卿,”朱由校又看向杨涟,将金印递还给他,“司礼监印信暂由卿保管,待选出新任掌印太监,再行交接。”
杨涟双手接过金印,掌心的温度透过冰凉的印身传来,让他心头一震。这是何等的信任?他重重叩首:“臣必以死相护,绝不负殿下所托!”
朱由校看着这位鬓发斑白的老臣,忽然想起昨夜药单上那些刺眼的药名。父亲的死,李选侍是直接凶手,那些进献红铅丸的大臣、沉默纵容的内侍,又何尝不是帮凶?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众人,叶向高的审慎,邹元标的愤懑,周嘉谟的忧虑……这些人里,谁是真心护主,谁在观望投机?
眉心那点温热感再次浮现,聚宝盆的微光仿佛在意识深处流转。他忽然明白,这方金印也好,收心盖也罢,都只是工具。真正能守住这江山的,从来不是器物,而是人心。可人心诡谲,比最深的宫墙还要难测。
“刘逊……”朱由校轻声唤道。
那具如同木偶的身影闻声而动,僵硬地转向他,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你揭发有功,”朱由校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身为内侍,未能早日报知,亦有失职之过。暂交司礼监看管,待查清其余党羽,再行发落。”
刘逊机械地躬身:“奴才遵旨。”
看着刘逊被侍卫押下去的背影,朱由校忽然觉得一阵疲惫。这场仗赢得太快,太险,像一场荒诞的梦。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里还残留着金印的凉意,也残留着父亲最后攥住他时的痛感。
“诸位卿家,”他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有底气,“父皇宾天,国不可一日无君。即日起,孤在文华殿理事,凡军国要务,皆由内阁拟票,呈孤御览。”
众臣齐齐叩首:“臣等遵旨!”
暖阁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朱由校站在光影里,看着眼前这群跪拜的大臣,忽然觉得自己长高了许多。他知道,从接过那方金印开始,那个在木工坊里琢磨榫卯的少年已经死了。活下来的,是必须扛起千斤重担的大明储君。
他转身看向父亲曾经躺卧的龙榻,锦被依旧明黄,却已空无一人。药味还在空气中弥漫,只是再也等不到那个咳嗽的人了。
“散了吧。”朱由校轻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大臣们陆续退出暖阁,脚步声渐渐远去。朱由校独自站在空旷的殿内,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龙榻的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体温,像父亲最后看他时,眼神里那点未说尽的牵挂。
“父皇,”他低声呢喃,“儿臣守住了。”
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起来,照在他年轻的脸上,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李选侍虽倒,朝堂上的暗流从未停歇,边关的烽火,民间的疾苦,像一张张无形的网,正等着他去面对。
但此刻,他握紧了拳头。掌心的痛感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父亲羽翼下的孩子了。从泰昌元年九月初一的这个午时起,他必须学会做一个真正的君主,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这片风雨飘摇的江山。
酉时的暮色笼罩了司礼监幽深的值房。刘逊被剥去了象征权势的袍服,像一摊烂泥般瘫坐在冰冷的墙角。他脸上依旧是一片死水般的空洞,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对周围看守太监的指指点点和低声议论毫无反应。收心盖的力量如同最精准的提线,牢牢掌控着他,驱使他完成了“揭发阴谋——交出密令——引路取印”这环环相扣的完整链条。此刻,链条已尽,指令完成,但那股操控的力量尚未解除,依旧牢牢禁锢着他的神智,让他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安静地等待着那隔日清晨的“苏醒”。
此时的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乾清宫外,气氛却比清晨更加凝重。李选侍虽已被坐实了罪名,却依旧占据着乾清宫正殿不肯移宫,只搬到了西暖阁暂避。东林党大臣与一些亲近李选侍的齐楚党人泾渭分明地站在宫门两侧,唇枪舌剑,争执不休,唾沫横飞。
“选侍侍奉先帝有功,纵有过失,亦当体面安置!岂能如此逼迫,形同驱赶?此非仁君所为!”一个齐党御史梗着脖子喊道。
“荒谬!私藏国玺,图谋焚宫挟制幼主,此乃十恶不赦!当立即移宫,以正国法!何来体面可言?”杨涟须发皆张,声音如同洪钟。
朱由校端坐在文华殿的御座上,将殿外的喧嚣争吵听得一清二楚。他脸色平静,眼神却冷得像深秋的寒潭。李选侍的人还在负隅顽抗,还在试图搅乱局面。他需要一把快刀,立刻斩断这团乱麻。
“王安。”朱由校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了侍立在一旁的心腹太监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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